多吉等人走近了大门,首先看到了两棵牛腰般粗壮的擎天巨树,再向上看是两个相接的硕大树冠,原来庄园大门就修在了两棵云杉之间,两扇厚实的木门上巨大的铆钉依稀可见。两侧的围墙尽是一抱粗三人高的树干栽在地里紧实排列出来的,围墙顶部都是削尖的,就如一排狼牙藏在夜空里。
多吉下马上前叩响了铁质门环,片刻后有人吃力地将大门拉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个戴着翻沿小帽的脑袋,那人道:“你们是何人?来庄园是赴会吗还是其他事?”
“我叫多吉,是你们庄主邀请的客人,请尽快去通报。”多吉焦急道。
“砰!”强巴一脚踹在了大门上,将门后只伸了脑袋的仆人弹坐到了院子里,门轰轰地开了。强巴道:“跟他们费什么话!管事的快快出来!”说着已三两步进了院子。
几人进了院子,只见院中的房屋三面合围,两边为石墙木顶的两层阁楼,西面是一栋两层石墙一层井干式木顶的三层主楼。那主楼正中开出了一个门洞通向后面院子,透过门洞可依稀看到后院全木质房屋的墙体和灯光。
“大胆!”几个庄园家丁从南侧的一间房里疾步走出,又向庄园里喊道:“有人闯庄园!”听到呼声,二层也出来几人,那几人没及走下楼梯便都越过栏杆跳了下来,顿时强巴、多吉几人就被十几个家丁围住了。此时后院也传来声音,又接连冲出来了几个汉子。
“住手!”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五人随声望去,见门洞中大步走来一个魁梧的汉子,多吉见此人装束讲究、气质非凡,认定此人应该就是庄主。
“敢问阁下可是庄主?”多吉客气道,目光里却尽是少有的坚毅。
“正是!”四朗达吉挥手让家丁退开,又仔细打量了多吉,见这青年虽衣着朴素,脸上也沾满泥污汗渍,但举止彬彬有礼且神色稳健,便问道:“敢问可是多吉世子?”
“正是,”多吉拂袖上前道:“早些时候听闻庄主有意见我,我现在赶来了,只是,我那位朋友现在何处?”多吉不觉间神气入貌,只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举止间强巴看出了端倪,心中暗喜道:“这傻小子果然是世子,与之前见他时大不一样了。”
此等气势也使四朗达吉点头赞许,笑道:“哈哈哈,世子多虑了,手下人办事不力,竟想出这等笨法子。世子不必担心,那姑娘现在客房,我已吩咐了多人前去照顾。”
多吉四顾看了看,心想也不知列西措会在哪个房间,正想着忽望见西侧二楼栏杆前,不知何时已立着一位束发轻装高挑俊俏的姑娘。多吉心中稍疑但顾不得许多,又道:“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她如若少了半根汗毛,定拆了你家棚子!”强巴道,还故意将这处庄园戏称为棚子。
“哈哈哈,看来诸位的确实误会了。迟列!看你做的好事,还不来谢罪。”四朗达吉说着向身旁斥道。
借着火光多吉看得真切,这迟列正是在桥头带走列西措的消瘦汉子,他身旁还站着满脸胡茬的西饶。
“是,庄主。”说着迟列谦恭地上前道:“世子,小人实在是糊涂,应该仔细讲明白了再请您过来的,还望世子不与小人计较。”
没有见到列西措,多吉还是异常担心,心想也不知道列西措现在怎么样了。“带我去见她。”多吉道。
迟列回头看看四朗达吉,见四朗达吉点头同意,便小跑着上了西面的楼梯,大家也跟着上了楼。多吉来到楼上,见迟列停在楼梯口右拐第一间房的门口,便大步走了过去推开了门。两盏油灯正播撒着昏黄而温柔的光,列西措安静地躺在灯光下的一处软床上,她的头发散开在头下和两侧耳畔,身上盖了一层羊羔大裘。多吉缓缓走近蹲到床前仔细看了看,见列西措面庞上的淤青少了许多,唇色也淡了下来,且呼吸已然均匀,心中欢喜之余眼泪瞬间充满了眼眶。多吉感到面前的列西措忽然像是变成了一堆篝火,自己半边身子都被烤得暖洋洋的,而后又一直暖到了心里。
忽然多吉发现靠墙的一处垫子上竟还腿盘坐着一人,此人正是方才见到的栏杆边的那位姑娘。刚刚进门时只想着快些见到列西措,竟忘了方才门外站着的人不见了,没想到她是进来了。
这姑娘面带微笑眼神慈悲,从多吉进到房间后由惊慌无措又转为激动欣喜,她一直平静地看着。见多吉注意到了自己,只听她轻轻开口问道:“那白地莲和清乌草是你喂给她的?”
多吉听此人话语平静,简直像极了刚刚认识时的列西措,先是一愣,而后又道:“正是。”
“幸好有那两味药减缓毒发,虽不能解毒,但也是救了她的命,否则送过来再怎么也无力回天了。”那姑娘道。
多吉忙问道:“那她这是好了?”
“明日后日再施上两回针,吃些药调养调养就无碍了。”那姑娘道。
多吉瞪大了眼睛倚在床边问道:“您……您是宇妥卓嘎神医?”
“是也不是。”那姑娘道:“我是宇妥卓嘎,但神医就不是了。”
“啊!真是您!”多吉将双手紧紧合十,道:“谢谢您!真的谢谢您!”停了一下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就又道:“真的谢谢您!”
“救人一命也是功德一件,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毒,此来工布的确是学到不少东西,”宇妥卓嘎道:“刚采到几种新药,又恰巧遇上她,也是有缘。若说医术,那是无穷无尽的,要学的还多,再不可叫我什么神医了。”
“您太谦虚了,雪域谁人不知您的医术,多少次帮人痊愈恶疾、起死回生。”强巴道。
“只因被我救治的人尚有治法才得以被救罢了。”宇妥卓嘎道。
“您什么时候到雅隆,不,”多吉觉得不妥,改口道:“您什么时候回拉萨?我定要前往重谢您的救命之恩。”
宇妥卓嘎轻轻地摆摆手,道:“以后你们多行善事便算是报恩,重谢就不必了。且雪域各方的药理医理要我学的尚多,将来四处行走,再相见皆是缘分了。让她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给她施针。”
多吉随宇妥卓嘎出了房间,又恭敬地谢了两回。其他众人皆等在门口,强巴和次仁、次吉两兄弟见列西措好些了,也是心中大悦。众人一起下了楼,遇到两个女仆提着些茶水进了列西措的房间,多吉回头看了几次,下到楼下时被迟列叫住了。
“世子,你们一路劳顿,到中院大厅吃些饭食吧,我们庄主正在那里等候各位了。”迟列道。
多吉想回到客房陪着列西措,但此时又不得不去,这位庄主果然没有哄他,且还搭救了列西措一命,这个谢是一定要当面谢的,再就是多吉也想搞清楚庄主找他是为了何事。
“你不许进来!”西饶忽然愤怒地指着门外道。
多吉和强巴听到后回头看看,突然发现竟不见齐美洛珠,走上前见他正侧倚在大门边的巨树上,此时西饶和几个家丁上前围住了他。强巴上前问道:“齐美老弟,这是怎么了?你还真和这些人有仇?”
“他也配?”西饶狠狠地道:“你自己走,免得我们赶你。”
强巴皱起眉头道:“你这人好生无礼,他与我们是一起来的,那便都是客,你们庄园就是这般待客的吗?”见西饶被说得一愣,又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进去了。”说着叠起臂膀仰面立在院中不再言语。
“这……”西饶为难道。
“强巴师父、多吉兄弟,既然你们的朋友没事,那我也就放心了。你们进去办事就是,我就不进去了。”齐美洛珠道。
“但这大晚上的你能去哪里呢?”多吉问道。
“各位兄弟不必多言,我本也没有打算在此停留,只是想见一个人,”齐美洛珠向院中探看了一番,叹了口气道:“今天运气不好没看到……”
“闭嘴!”西饶指着齐美洛珠鼻子道:“真不知羞耻,再胡言乱语我们可不客气了!”
“何必口出恶言?”强巴道。
“四位兄弟,先走一步。”说着齐美洛珠连跃了两步跳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齐美大哥!”多吉追出去几步叫道。
“兄弟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说着齐美洛珠的声音像是往林子里去了。
“真好身手。”多吉欣慰道。
“哼!”西饶冲黑暗中哼了一声,这才与几个家丁关了大门。
多吉四人来到中庭,只见此处房屋自一层到三层尽是井干式全木质房屋,且这里与前院的主楼围成了一个天井。上中庭二楼的楼梯在东西两边各有一处,每处楼梯旁边各是一个门洞,通向东西两侧的耳院,因是夜里,东西两个小院几人未看真切。顺着东侧楼梯上了二楼,沿木廊折弯来到了二楼的主厅。进主厅时需过一道厚实的门槛,门槛为上好的打制平整的无节杉木,因用的久了,可以看到树纹清晰且光滑如抹了油脂一般。进到门里,地板也尽是厚实的杉木铺成,上面还映出模糊的灯光,应是经常让仆人擦拭的缘故。大厅是一间两柱高顶通屋,柱间三三两两地摆了八九张雕花核桃木桌,上面摆着些干果、奶渣和牛肉干。屋顶是根粗大方正的木梁,梁上勾画了吉祥八宝以及龙纹和一些自然景观,其两侧整齐地排列着粗细均匀的椽子。靠东墙边放置着一座高塘火炉,两个仆人一个正在烧火煮茶一个正在摆放茶具。这时又从东侧房间里出来了几个仆人,前面几个各捧着一份吃食,最后面一个抱了一大坛酒。
四人正打量着房间,忽闻“诸位贵客,来,快快请坐!”四朗达吉笑着从西面一道侧门里走了出来,边招呼大家坐下边道:“尼洋河边的夜里还是挺冷的,离火炉近些先烤一烤。”
多吉四人在靠着火炉的桌子旁坐了下来,这客厅果然宽敞,虽摆了许多家具却并不显拥挤。“真是劳烦庄主您了。”多吉客气道。
“诶,不麻烦,你们能来便是我的贵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四朗达吉将仆人摆好的酒食一一推向四人,又道:“来,各位路上辛苦了,庄园里有招待不好的地方还望见谅,大家先凑合吃点吧。”
多吉见桌上靠近自己摆着一锅松茸藏香鸡炖手掌参汤,西面一点是一盆冒着滚滚热气的炖牛肉,每块牛肉都有拳头大小,再西面一点是半扇浮着一层油花的羊排,再北面一点是一盘羊肚菌炖藏香猪肉。
四朗达吉招呼仆人上前倒酒,那仆人抱起酒坛小心地将五个柏根木碗斟满了青稞酒,随后退了两步跪在地上侍候着。强巴实在饿得厉害,伸手扯下两根羊排塞到嘴里甩头撕下了一块肉大嚼起来。四朗达吉本想先敬酒,见强巴吃得香,笑道:“大师痛快!”说着将酒碗端起先敬给了强巴,多吉和次仁、次吉也端起酒碗。
“大家来到此处就当是自己家,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下人,有看上的喜欢的尽管拿去玩,我四朗达吉平生就爱交朋友。”四朗达吉端起酒碗道。
“我们整日赶路,如今得庄主这般款待实在荣幸。”多吉道。
“客气,来,喝!”说着四朗达吉将酒碗中的青稞酒一饮而尽。
强巴将酒碗放到桌上,又探身到多吉面前用铜勺舀了一勺鸡肉、手掌参,还不忘加了两勺汤,然后油嘴油手的大吃起来。“可是饿坏了小僧。”强巴道,引得众人一笑。
多吉忽然问道:“庄主请我们过来不知所为何事?应该不只是为了交朋友的吧?”这些天路途上的见闻经历使多吉成熟了不少,心里一直有这么个问题,如今便当面问了出来。
“呵呵呵。”四朗达吉只是笑了几声,而后回头向仆人示意了一下,那仆人随即起身进了侧门。多吉四人齐齐看向侧门,想看清楚这庄主到底是什么用意。
仆人小跑着回到方才侍候的位置,低声道:“小姐来了。”
多吉百般不解,皱着眉看看强巴三人,见三人也是满脸疑惑。这时侧门门口走出来一位十七八岁,长得白皙俊俏的姑娘。强巴皱起眉回头看向多吉,而多吉却看得仔细,这姑娘乌发自额间分梳,一侧编着三条细辫将散在后面的头发挽在了头顶,眉线细柔,双眼如泉如月,小鼻小口,简直精致可爱极了。其身着一身素羊毛线织外衣,更显清雅纯洁。多吉心中不由地赞叹,真是一个美人。
“来,德庆白姆,见见诸位英雄。”四朗达吉道。
只见那姑娘走近了靠在四朗达吉身后的一侧,斜身向多吉四人点了一下头。
“哈哈哈,这是小女德庆白姆。”四朗达吉得意道。
“庄主好福气,生了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儿。”多吉道。
强巴没好气地瞥了多吉一眼。
四朗达吉睁大了眼睛笑道:“世子也这么认为?”
“正是。”多吉道,心道怎么忽然岔开了话题,还没回答我呢这又不知为何将女儿叫出来。
四朗达吉起身道:“诸位,现在没有外人。”多吉四个见状也跟着起了身。“小女今已到婚配年龄,是该寻一位如意郎君了。之前听‘绣花刀’阿松仁松兄弟讲到,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位侠义心肠品行善良的小兄弟,且是亚泽王系的世子,老夫一听便百般觉得合适,于是就有了一个想法。”
多吉听后咽了下口水,心中已觉得有不妙的事要发生。
“如若不嫌弃,老夫想将小女德庆白姆许配给世子,不知多吉世子意下如何?”四朗达吉道。
“咳……”虽然心里已猜到四朗达吉要说什么,但当听到此话时多吉还是被自己呛了一下,咳了几声后连忙道:“这……这是万万不行的!”
“世子是看不上小女?”四朗达吉面露苦色道。
“不是。”多吉道,心中既觉得好笑又觉得不好解释。
“那是觉得老夫家里与亚泽王系门户不相称?”四朗达吉道:“虽老夫祖上并非多么富贵,但近几代日益壮大。此处上五下四共九曲十八滩的山林、湖河、田地皆属于我的领地,在工布也算得上是第一号。”
“不是,我不是说小姐不好,”多吉道:“也没有拿庄主与我家比较的意思。”
“那是为何?”四朗达吉焦急地问道。
“当!”强巴将一块牛骨置在桌上,道:“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多吉听了心中顿时对强巴生起一片感激,在这关键时刻竟还是强巴帮自己说出了心里话。四朗达吉一愣,德庆白姆见状莞尔一笑,轻松地走进侧门回房间去了。
这时强巴又道:“我便是他大舅哥,他已经是我的妹夫了。”
四朗达吉一脸诧异,心道阿松仁松倒是没有说起这件事。
多吉听了更是哭笑不得,道:“大胡子又胡说,还当你正经起来了。”
“难道你又想反悔?”强巴假怒道。
“诶,大师不要动怒,”四朗达吉伸手劝道,脸上却挂足了笑容,又转向多吉道:“世子也不必着急决定,晚上好好考虑考虑,待明天再说。”
多吉见强巴原来是在帮自己脱困,“好,这个且不再说了,”又转移了话题道:“方才庄主讲到阿松仁松大哥也在这里?”
“正是!”四朗达吉端坐了回去,讲道:“我与阿松仁松兄弟五年前认识,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他这人为人爽快又心怀侠义,兄妹三人在太昭以西行侠仗义除掉了不少坏人,我敬佩他们的为人,有这样的朋友我的脸上也有光啊!”
“原来庄主和阿松仁松大哥是老朋友,”多吉道,心中早先的疑惑顿时解开了,难怪庄主知道自己的行踪且还让人在半路等着,又道:“我与阿松仁松大哥他们在太昭西相遇,相谈甚欢,后又在太昭城东客店里饮酒讲武、谈佛、评世道,现在想起来还犹如昨日呢。”
“哈哈哈,真是有缘,那既然你是阿松仁松的朋友,便也就是我的朋友。”四朗达吉端起酒碗看了看夜色,道:“今天天晚了,不然一定把阿松仁松喊来,我们再痛饮一场,来,我敬你!”
多吉也端起酒碗,二人一齐将各自碗中的青稞酒一饮而尽。
之后四人聊了些路上的见闻,强巴问了四朗达吉本地寺院和名士、名山大川。几人见月出东山,四朗达吉便吩咐仆人领四人来到东面两间客房里休息了。
多吉正在收拾床铺,忽见强巴伸手递来一物,凑近了细看,竟是之前放到碉楼里的绿松石。“怎么在你手里?”多吉接过那块松石惊奇道。
“你们走后不久,我和次仁、次吉便到了碉楼那里借宿,开始时不知道你们到过,后来在和里面一位道友聊天时听他提到了你们。”强巴道。
“是江村喇嘛。”多吉道。
“正是,得知你们天黑前刚走,且列西措身中剧毒,我和次仁、次吉便没再耽误,连夜追赶你们。怎奈天黑走不快,直到天亮时才打马跑了一阵,之后便在桥头看到了你们。”强巴道:“中途时还遇到一匹跛马,是你们的吧?”
“是,天太黑摔了一跤,我见它跛了便赶它回去了。”多吉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分开后几天的各自经历都讲了一遍,得知强巴他们竟每天都在两人身后不远,只因对此地不熟而不能断定前路有多远,所以每次见天黑便停下露宿。而后两人实在困得厉害,便都倒头睡下了。
天蒙蒙亮,多吉便起床下楼来到前院列西措的房间探看。四朗达吉庄主也是用心,使了四个女仆轮换照顾,多吉到时两女仆都还一脸疲倦地守着,见多吉来了,便讲了夜间的情况。多吉靠近了看到列西措脸上和脖颈间的淤青已经散尽,呼吸也已有力而均匀。
又待了一会,多吉见列西措不会马上醒来,便下了楼从前院穿中院,又在左右两个耳院里瞧了一圈,见中院虽是全木房屋,但左右两个耳院却是厚实挺拔的石墙以及土石结构的房屋。回到中院细看之下,在主楼左右拐角竟还各开着一个小门洞,多吉从西侧门洞穿过,豁然间来到一个约五十步宽的大院。
这大院左右各修了一排十几间长的两层全土石结构楼房,其正面是一栋十几间宽的石质主楼,主楼正中又起了三间,三间之上正中又起了一间,每层间架有独木刻成的木梯。这些房间四周皆开有小窗,使多吉想起了之前见到的碉楼,想来这房子应也是起了碉楼的作用,既可居住又可改成防御堡垒。在主楼西侧与一个土坡相邻处还开着一道小木门,门虽不大但显得很是厚重。门南侧立着一排马槽,上有一条长棚,棚下横杆上系着三四十匹马,想来应是这几日赶来的客人的。多吉走近了仔细数了一遍,三十九匹,只是看了一遍却没有找到阿松仁松和尼珍、曲珍的马。
在距庄园不远的河滩上,一缕青烟缓缓升起,一对新婚夫妻的小院藏在几棵高大松树的后面,其四周尽是两人高的灌木,不仔细找的话还真看不出这里有人家,一个女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央拉妹妹起得真早,再去睡会吧。”年轻的女主人从墙根抱了一捆柴正往回走,见女子出来了道。
“我来帮姐姐。”央拉道。
“不用了,就是做饭,也没什么忙的。”女主人道。
央拉走到院中警觉地向四周看了看,因这院子只围了半人高的篱笆围墙,对四下还算看得真切。“我来帮姐姐烧火。”说着她卷起袖子来到灶前。
庄园对岸的河滩上,一片田地间散落着几户人家,太阳初升,家家屋顶都飘起了炊烟。几户中唯一一栋二层木楼房顶上,云丹静静地坐在上面看着这片开阔的河谷,从四周田地看到田垄桃树,再看到远处林间升起的炊烟,山腰徐徐浮动的云雾,还有山顶常年不消的积雪以及从乳白色渐次深蓝的天空。
苯日神山山腰的一处修行洞中,多吉扎缓缓睁开了眼睛,盘坐在原处调了几次气息。他借着晨光抚摸着石壁上雕刻的经文和佛像浮雕,深邃的双眼又转向洞口望向尼洋河谷,洞外安静地只剩下了清脆的鸟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