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来了！我把手边的笔抓起来就往本本上划，划的认认真真，全神贯注于研究学习，心无旁骛，嗯。

站我旁边干嘛？

“喂～”

“咋？”

“你用红笔写作业啊？”他笑了，那个酒窝又跑出来了。

“我乐意！”低头奋战。

“晚上你先回去我有事”我没怎么听清他就转身走了，嘴巴张了几张没出来声，课铃倒是响了。

有啥事啊……？笔记本越看越讨厌，笔，笔记本……啊啊啊啊啊啊！

我把笔记本扯的呼啦呼啦响得时候好像听到轻笑声，他一定是笑我笨，哎，是我大意了。

                                 一

我喜欢坐在公交车的倒数第二排，然后从城西晃到城东，轰隆隆的声音掩盖不过嬉笑怒骂来来往往，玻璃窗上倒映着城市的辉煌，这时候，我才觉得自己稍稍不那么寂寞。

如果他在我旁边，我就可以闭上眼，把脑袋搁在他肩上随颠簸起伏着，我还能听到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消耗着生命的热情。对我来说一切都是安静的，除了我的心跳，咚咚，咚咚……很用力的，很快的，而我总能利用周围的喧哗去掩盖。

他听不见的。所以我，难过又欢喜。

也许今天又是他的某个兄弟有事，或者他发现某个学校的美女很多。他总是有很多事要做，而我能参与的只有一件，一起顺路回家。

不幸的是，他只是偶尔坐这趟公交回家，打声招呼就坐我旁边，看起来我们很熟的样子。

幸运的是，我眯眼的时候他把肩膀借给了我，一借就是两年。

后来就成了这样诡异的默契。回家的路上他会说很多话，我就算插不上嘴也会认真的听，把每个字，每次停顿都默背于心，有时候他也会沉默，而我轻轻靠着他假寐，又要担心自己重重的心跳不要吵到他。

他的悲喜，他的生活，我只能体会到那么一点点，人总是很贪心，于是我祈祷司机开的慢点，再慢一点。

                               二

我妈说我是个书呆子，她只说对了一半，我是呆子。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语文老师念到这句的时候在哽咽，我不懂，后来听他们说中年丧妻的时候我好像懂了。

我想回头看看，但什么也没暼到又匆匆回头。自那以后得无数个夜里，梧桐叶片片飞落，我伸手，用力地抓住了一片，吧？

我果然是呆子。

那天他去了哪里我还是没有问出口。不过我大概知道了，他身边多了一个她。

“你好啊，我叫李子怡。”她笑着跟我打招呼，轻灵动听，落落大方，果然是他喜欢的类型。

而我却相差甚远，说话小心翼翼，目光躲躲闪闪，连名字，都不好听。

糟了，我好像一无所有。

“哎～你又发什么呆？子怡好看吗？”他问我却一直盯着她。

我只好顺着台阶“好看好看，嘿嘿，嘿嘿。”

好看，好看，自然是，好看的。

跟他站在一起，更加的耀眼了。

                              三

我想我该更知趣一点，就算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和我顺路回家过，但我还是尽量避免过多的接触。比如，下定决心减少回头率，不再瞟他。

我怕啊。一见到他，千言万语涌上来，却又不可说，不能说。

如鲠在喉。

梦里的梧桐叶夜夜飞落，听见有人取笑自己“不如就此，一对鸳鸯春睡去？”

醒来的时候，电话也响了。

“今天放学等我，我们去个地方！挂了！”电话那边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我还是什么都没听清他就挂了。算了，算了，再睡一会……

嗯，我迟到了，在办公室门口反思了两节课才被放回去。

头有点晕晕的，或许是早上跑的太快了吧。我已经无暇张望了，进教室歇一会儿。

他在和别人说笑，应该没注意到我吧，也好，看不到最好，不然知道我被罚站多难为情。

怎么，头越来越晕，呼呼呼，什么在响啊？

我抬头看见头顶的风扇吱扭吱扭地转，头更疼了，哎，眯一会儿，就一会儿。

“放学以后别忘了等我哈！”他居然特地过来叮嘱我，我哼了一声作答应，已经没有力气抬头。

“呆子……”我尽力竖起耳朵听他讲什么，但他嘀咕着走远了。过了一会儿，头顶清净了。

哪位好心人救了我啊……我迷糊地想着，眼皮不受控制地合上了。

那天我就那样睡过去了，然后在医院里醒来。他没有打电话过来，我也没有过问。直到半夜我在怀疑是不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

我大概，无药可救了。

                               四

等我回校的时候，日子又开始恢复如常了。

我没有再见过那个李子怡，他说她出国了，护花使者的任务结束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在我心里掀起千涛万浪，明知自己不应该，却抑制不住那种快意。

像压在心底的石头很久很久了，久到自己决定接受了。有人轻轻一碰，那块石头就碎了。

我偷偷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去，任凭血液肆意喧嚣，也不管了。不管了，就这一刻。

“喂！元旦我们去玩吧！”我豁出去了。

“好啊。”他明显愣了一下，接了话。

“我……我说的是，就我们俩……”懊恼自己的鲁莽，我结结巴巴的。

他笑了，点点头算是作答。

好了，又失眠了。心里一遍一遍地回放今天的对话，我心里放了一个复读机，不停地确认，不停地告诉自己，他答应了！就我们俩！

                               五

烟火总是在夜里绽放，因为那片绚烂最后散落成了星星。

“五！四！三…”我和他挤在人群里，倒计时的声音很整齐很认真。大概他们都一心期待着遥不可及的未来吧。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来的时候，烟花也准时地渲来一片。

人群骚动，我听见有人说这朵好看那朵像星星。

我侧头，最亮的那颗星星就在我身旁。

那一刻，我很平静，平静地像人世纷往而自己置身事外，人潮涌动，但不觉拥挤，花火在夜空里划过的声音也只是停留在那里，心无涟漪。

我甚至想起很久以前，我被父亲高高举起，抬头看看五颜六色的火光，再低头看人头攒动。傻乎乎地笑着，闹着。

这一刻，我却没有那时去欢喜的力气。

“新年快乐。”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新的一年了啊。

                                 六

新年过去，春节也匆匆过了。

高三党投身于高考最后的冲刺里。

我在不上不下的位置里，看着他的名字一直居于榜首。

欣喜又悲酸。

如果尘埃落定，我或许连结局都不是。不过是过往一场，为他添上一个逗号，不错了。

我一向擅长安慰自己。特别是，得不到的。

考前假期到了，可以休息会了。

“打算去哪里？”意外地，他发短信过来。

要怎么回答呢？删了又写，写了又删，其实我有小心思，要怎样知道他去哪里呢？

不行，再不发过去他就没耐心理我了。

“看成绩呗，你呢？”好慢啊，他应该等不及不想理我了。

为什么才过一分钟啊？要思考很久吗？他睡了吗？

两分钟了，等不到了。

哎～

“哐哐”短信来了！

后来我想换一个短信铃声，“哐哐哐哐”像在狠狠地敲我的心脏，一下一下，有点痛。

他说，他要出国。

我还在拼命揉眼睛的时候，“哐哐哐哐”。

他说，他答应了李子怡。

我决定不去眼科了直接去心脏科。

“哐哐哐哐”……关机好不好，我求自己。

“你之前问我新年愿望是什么，我想很久哎，希望你以后快乐一点，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多笑一下。对了，坐公交的时候你老是盯着窗外发呆，我一直好奇你想什么。”

想你啊。

可是我只能在心里告诉你。因为这是我的新年愿望。

“啊哈，没想到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呦。”我应该没有什么过失之处吧，中规中矩的模式，中规中矩的道别。

发送。关机。

                                  七

我看到自己的成绩和排名，和以前一样，不上不下，不出所料。

他，理科状元。

他今天来了吗？他应该很从容的，不会像我们一样推推搡搡，大喊大叫。

我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或许，他根本不会来。

或许，他早就来了，办完手续就走了。

有关于他，就像电影的十年后，一夜之间，就再也不见了。

奇怪，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最热门的话题，但是今天出奇的，一句也没有听到，或许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悲喜里，无暇顾及别人的命运。

其实那天关机之后我把手机放进抽屉里锁了起来，直到考完了最后一科，才回家拿出手机。看到他最后发的短信，内容不多。

“你也是，再见。”

已经隔了一个星期了，我还是回了。

我果然是个呆子。一句没有预兆又迟到的“再见”像极了烂尾的电影台词，几乎是仓皇而逃，可笑至极。

今天，他不出现，何尝不是好事。

好吧。

那就这样吧。

电话响起吓得我呼吸都顿了一下。幸好，是老妈打来的。

“喂？妈～”

“喂！儿子！好了没？好了赶紧回家，今晚出去吃！”

“好咧！”

对不起。

从此以后，有关于你，我绝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