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办公室来了一位大娘。她见着我就说:“你们谁是领导?还管不管了,我们在这儿推车做苦力都干了一个月了,说好的给钱,可现在老板不接电话了。”
我搬着凳子让大娘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通过大娘了解,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五个和她一样上了岁数的老人,当初说好的一个月就发工钱,每天推车拉着材料,有时还要加班。可到了月末,老板不接电话了。恍惚间,忽然想起邻居大哥,还有小时候,父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那个时候父亲不会砌墙,也是跟着别人后面推小车,做苦力。那时工钱不多,一天也就五块钱。可父亲除了下雨,没有缺席过,全家人都指望着他呢。每天晚上,父亲下班回来总会带一些好吃的回来。我经常晚饭也不怎么吃,就等着他回来。那个时候,家里没有电视,也没有风扇。除了用蒲扇不停的扇着,好像没有其他纳凉的地方了。
母亲喜欢和我们讲故事,虽然母亲没有读过书,可在我的印象里,母亲心中的故事可多了。我听的最多的是过去关于斗地主的故事。晚饭后,母亲收拾完之后就让我们坐在院子里,我们搬着小竹椅子坐在母亲身旁,听着她说故事。
故事很有趣,说的是过去地主很多,心眼也多。为了让自己家的长工多干些农活,每天早上悄悄的溜到鸡圈里学公鸡打鸣,这长工一听到公鸡打鸣,认为是天亮了,所以都跑田里干活。就这样,地主每天装作公鸡,长工每天早起。其中有一位老大爷感觉有点不对劲,可是一直没有说。他开始慢慢的留意公鸡打鸣的方向,不过多久,他确定了来自地主家里。没错,经过一番查看,终于在一个早上,地主的秘密被老大爷发现了。然后大爷和大伙说了之后,都很气愤。不过又经过一番商量之后,决定在第二天早上,公鸡打鸣的同时逮住“公鸡”。没错,第二天听到公鸡打鸣,一伙人冲进了鸡圈,一顿拳打脚踢。后来,地主再也不敢打鸣了。
这个故事母亲说了很多次,每次说到最后的时候总是提醒我们:现在的老人一听到公鸡打鸣,还会担心是地主呢?你们也要当心哦。我们都被母亲逗笑了。确实,就是这样,坐在小院里,陪着母亲身旁,听着母亲的故事,等着父亲回来。那段时光真的令人难忘,更让人觉得幸福。
后来,父亲和母亲抱怨着工资慢慢的也不按时发了。都到了庄稼收割的日子,可还是没有发。工头是一个村的,总是问他要,可总是推脱。无奈之下,父亲借了钱,买了肥料,又给我们交了学费。
邻居大伯和父亲一起做的是小工,没有技术,只能卖力气。有一天,大伯把自己的儿子带过去干活了。为此父亲和大伯吵了一架,那场架吵得很凶。大伯责怪父亲多管闲事,父亲说大伯太过狠心。大伯和我们家一样,日子过得也不宽裕,为了能够多还点外债,大伯把他十六岁的儿子带到了工地,让他跟着搬砖头。父亲坚决不同意:“孩子还小,再苦不能累着孩子。”大伯开始不愿意,后来父亲跑到他家里又开始理论了起来,一个巷子的邻居知道了都来劝着大伯,无奈大伯妥协了。
工头答应是年底发工钱,到了腊月二十八,还没有头绪。父亲和大伯去找他,可是他不在家。这年过的,让人觉得纠结。父亲和大伯一直等到了年三十,都没有见到工头。没办法,只能回去。那年春节,过的有点难忘。
过完年,父亲和大伯又找了另外一个工头,跟着他干活。开始一个月,工钱每天发。大伯看着高兴,又把他家儿子喊了过去。父亲看到了真的是火爆脾气又来了。他为此和大伯打了一架,父亲打不过大伯,被大伯打的住进了医院,住了一个礼拜。这下好了,没人能够挡住大伯的想法了。大伯带着他十七岁的儿子一起干活。没过多久,他家儿子的双手抖颤的不行,就是坐着都抖。大伯忙带着儿子去医院瞧,一家一家的瞧,大夫看了片子问了大伯孩子平时是做什么?大伯说就在工地搬砖头,大夫说那就坏了,很有可能是疲劳过度,伤着神经了。就在那一刻,大伯难过得哭了起来。
后来,大伯找到了父亲,道了歉,一直说着都怪自己,当初要是听父亲的话就好了。父亲很无奈,他和大伯说:“老哥,你说你这是干得什么事?啥都不说了,就是砸锅卖铁,去北京去上海,都要把孩子的病治好了。”大伯握着父亲的手,久久不再说话。
父亲和大伯去找工头要工钱看病,可工头一直说最近手头紧,再等等。为此父亲和大伯找工头吵了一架。父亲赶紧跑去走了几趟亲戚,借了一些钱。回来就找了大伯一起,带大伯家的孩子去了上海。在上海没过两天,父亲打电话给村子里的供销社,说是让母亲再去找工头要钱,孩子看病钱不够。母亲和大娘去了工头家,人在,就是没钱。
母亲说:“若不是给孩子瞧病,也不会跑来问你们要钱。”
工头也叫苦:“理解,可我干了很多的活都没有给钱呢,手上真的没钱了。再等等吧?”
无奈,傍晚父亲又打来电话,母亲和大娘说没有拿到钱。父亲气得挂掉了电话。没过几天,他和大伯回来了,大伯自己又跑到工头家闹了半天,也没有。父亲心痛的说着:“这事情,一半怪你大伯,一半怪工头,只是愧疚孩子了。”工头欠了大半年的血汗钱都没给,倒是经常看着他在集镇上骑着摩托车买这买那。在那段食不果腹的岁月里,就算是借,又能借到多少钱呢?最终,大伯家的孩子,算是我的哥哥,一直到如今,双手也没有瞧好。
回过神来,我问大娘:“大娘,喊你干活的人叫什么名字啊?”
大娘激动的说:“我不知道,可我认识他,瘦瘦的,个子挺高的。”
“那,你说说你这个月推小车,车子里都拉着什么呢?”
“都是铺路用的小砖头,还有水泥,黄沙。”
大娘说到这我已经知道老板的名字了,我让大娘再坐一会,走到外面给老板打了一个电话。老板姓王,做小区景观工程,电话接通了:“王总你好,我是咱们项目的甲方代表,给你半天时间,妥善解决好工人的薪资问题。如果没有,明天你会收到一张价值十万元的罚款单。”
那个老板听了倒是客气:“好好好领导,保证完成,中午我亲自过去给他们发工资。”
挂了电话,我来到大娘身旁,笑着说:“大娘,我找到喊你们干活的人了,他说中午就来给你们送钱。”大娘慌着说:“真的吗?那我把他们几个都喊来。”说着就走出去了。
还没有到中午,王总就来了。和大娘一起的还有五个人,他找大娘她们几个对了工时,然后把钱全部都送到了大娘手里。大娘接到钱的一瞬间,笑得合不拢嘴,自言自语道:“孙子这个月的奶粉钱有着落喽。”大娘她们临走的时候一直说着谢谢;我说这都是应该的。
从进入大学开始一瞬间,我就随波逐流的把这自己的青春交给了项目。慢慢的,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是小有成就。熟悉我的朋友,包括那些大大小小的老板都知道我的原则。
我始终记得自己是农民的儿子,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这就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