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怎么说?”
“他说我需要看着办。”
“你觉得呢?”
“此话甚好,要我说,但我自己一个人定不能理出头绪。”
我站起来,决定到院子里去抽一支烟。
那些矮小的树滑稽的很,杵在那儿不知道起的什么作用,草坪倒是茂盛起来了,我小心地踩在阳光照的到草上。
有时候我觉得一支烟的工夫实在太漫长了,毕竟我不是个抽得快的人。弗兰里斯坦奇克罗恩夫斯基坐在里面摩挲着手掌,像个小老头,完全没有瞅瞅窗外小院优雅景致的兴趣,也没有暗暗观察我的迹象。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要我说,走着瞧吧?”他做出那个令人生厌的表情,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描摹出来。眼眉呈吃惊状,口鼻呈恶心状。这个表情的唯一功用就是引人生厌。
“我觉得也是,毕竟打了她。这事不是闹着玩的。”
“法律上可能会处死刑。”
“不会走到法律那一步,我们会有办法的。”
“他们就是喜欢这些条条框框。”
“他们不喜欢模棱两可的东西。”
“要我说,他们喜欢东西严谨。”
“不对,他们喜欢严谨的东西。”
话是如此说,对此我们目前也没有丝毫的手段或手腕。
“这明明就是机缘巧合的东西啊。”
“他们不相信机缘巧合。”
“要我说,人们觉得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
下雨了地就会湿,关了灯就看不见,有人在他就不敢轻举妄动,通上了电磁脑子就不好使。
“我曾梦见自己尿了床,结果第二天我的床铺果真被雨水打的透湿。”
他们不会信这一套。
“我曾准备启程去某个地方,当天在电影里看到男主角也启程去那儿。”
“要我说,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老是喜欢说“要我说”。
太阳太刺眼了,我得去把帘子拉下来。绿油油的树叶晃眼的很。
电话叮铃铃地响起来。
这一切把我搞得头昏脑胀。
“他们说要按章程来办。”
“什么?这是什么道理,事情还没有到那种地步不是?”他别过头来。
什么是规则,什么是理性?
“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理性解决的。”
我有很多事情想不通,但是我惯常都喜欢用智力来处理问题。有条有理,合乎逻辑。弗兰里斯坦奇克罗恩夫斯基不是这样的人,他老是靠着直觉和感觉来。
“我还是会发现很多理性走到终点的时候,那时候需要的仅仅是承认和谦卑。”
“但理性也十分有效,在处理很多事情的时候相当公正严明。”
“所以为什么打她?”
我再次站起身来,弗兰里斯坦奇克罗恩夫斯基就此总说我是个坐不住的人,我对此不置可否,但这不代表我是个毛躁的人,相反,他才是个毛躁的人,从他那摩挲个不停的双手就可以看出来。
“她太胡来了。老是喜欢参一脚。”
“这是理性的话吗?”
“你知道的,有很多事情不应该由她来管,她不应该在一些关键的时刻插手。”
“这话不假,有时候她确实特别烦人。”
他这种圆滑的态势令我十分头痛、生厌。
“我们换个说法,那这算是对的事情吗?”
“说明白些,什么是对的事情?”
“打她的话。“
“我不知道,我说不好。“
“我也说不好。要我说,我没有太大的善恶的观念。”
“善恶也是模糊暧昧的,从不同的主观视角出发都会有不同的结论。”
他又开始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把地板踩得吱呀作响。人类的善恶观一向是不虚的,但有很大的局限,很大的偏见。文明的悲哀。
“这是文明的必需品,文明要建立在善恶观上。”
“文明不见得比未开化更高级。”
“保罗高更说的。”
“所以说,事情发生了,也就是:她被打了。从善恶的各个角度来分析,都会有不同的导向和结果,但都是偏见的,狭隘的。”
“所以说,人必须舍掉这一切。”
“恢复出厂设置。”
太阳光弄得我头昏眼花,我真希望他站起来去把帘子拉下来。
“我开始发觉我的思维变得十分缓慢了,很多时候我必须要停下来等待我的思维跟上节奏。”
“常会有的事,人的意识很难时刻到位。”
“比如说吧,你听过那个道德困境的问题没有?什么火车呀桥呀的问题?”
“没有,说来听听。”
“火车将驶过一条上面绑着五个工人的轨道,你可以拉动控制杆让火车走另一条轨道,但另一条轨道上绑着一个工人,转换了轨道火车就会轧死那个工人而救了这五个。另一个版本是你在桥上,可以推下一个胖子阻止火车前行,救那五个人,但杀了这个胖子。”
“所以呢?”
“大多数人选择拉动控制杆,但不推下胖子。”
“为什么?”
“他们说人们会因功利主义牺牲一个救五个,但推下胖子触及伦理主义,亲手杀人令人感到恶心。”
“蠢笨的见解。”
“可见人们对不是亲手杀的那个工人很心安理得。”
“你能去把帘子拉下来吗,晃眼的很。”
我站起来,不小心把茶匙碰到地上去了。弗兰里斯坦奇克罗恩夫斯基打开他那摩挲着的双手,一只用来扶着座椅把手,一只伸过去够那个可怜的茶匙。他干巴巴的腰整个儿地折下去,像妇人折被子一样,脑壳儿把桌子碰的一抖,这才够着。
“所以你会怎么做?”我重重地坐下,没碰着任何东西。
“老天,这说不准的。要我说,得看我当时的心情。我情绪到位说不定不会去拉那个破杆子。”
“确实很难用理性来解决。”
“你的答案呢?”
“我不会拉杆子,但会推下胖子。”
“理性的发言?”
“当然,推下胖子是更直接的英雄壮举,拉个杆子也太窝囊了。”
“我恐怕不会去接近那个胖子,那个胖子说不定也在盘算着把我推下去。”
“还有另一个版本,这次你是那个开火车的司机,你可以选择切换轨道,去轧死那一个人,而不是这五个。”
“这就不好办了。”
“而且你要是切换了轨道,就是故意杀人,要被法律制裁。”
“那我肯定不会切。”
“我也不会。但有人回答会切。”
“ 那些人不是随口说大话,就是仍被善恶的问题可怜兮兮地纠缠着。”
看到我和弗兰里斯坦奇克罗恩夫斯基破天荒地在某事上达成一致,我感到有些反感。
“我还是不能没有她的,没有她我就不是我了。”
“此话不假。”
“但他们已经决定按章程办事。”
“没什么好担心的,无足挂齿的事。她肯定不会让他们这么办的。”
天渐渐昏下来了,只怕一会儿要更冷,我的双手冰凉的很,怎么搓都搓不热。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驱魔人,驱魔人的招数很多,但绝技怎么都没有印象。我猜那个驱魔人是你。”
“这样的话,那你就是那个魔,”我乐的不行,“不不不,我觉得还是猎人更为恰当,你就是我的猎物。”
“要我说,这太不公平了。”
只见他把两手一摊,一脸的痛苦状。
我就把两手一摊,不好再说什么。
事情还需要处理,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他们虽然决定了要按章程来办,但肯定还有争取反抗的机会。如他说的,她肯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她肯定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轮不到由他们来管。但他们的态度实在欺人太甚,不把人放在眼里。
明天暖和一点了我就去和她谈谈,这些天可太冷了。现在想太多也无济于事,只能边走边瞧。他们还没有认识到事情的本质不是吗?
是的,这是十分重要的。他们早就放弃了事情的本质,乐活于玩起一些类似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我们不应该被这些东西蒙了心。
实在太冷了,要我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今天就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