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岁的林宇站在窗前,目光透过那层模糊的玻璃,落在远处那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上。秋风轻轻拂过,银杏叶如金色的雪花般纷纷飘落,可他的眼神却空洞而迷茫,那些飘落的叶子,仿佛也在一点点地带走他脑海里的记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上轻轻敲击,节奏紊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抗拒着逐渐逼近的遗忘。
“老公,该吃药了。” 苏瑶的声音从身后温柔地传来,她的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和几粒白色的药丸。
林宇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她的名字。他的眉头紧紧皱起,额头上的皱纹如沟壑般深刻,嘴唇微微颤动,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 你是?”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困惑,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的人,找不到一丝光亮。
苏瑶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重新绽放开来,她轻轻地握住林宇的手,说:“我是苏瑶,你的妻子呀。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苏瑶的眼神里满是关切,试图从林宇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回应。
林宇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可脑海里就像有一团迷雾,怎么也驱散不开。“苏瑶…… 苏瑶……” 他喃喃自语着,似乎想要抓住那快要消失的记忆,可那些记忆就像指尖的沙,越用力,流失得越快。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助和恐惧,紧紧握着苏瑶的手,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我…… 我好像不太舒服,脑袋里乱乱的。” 林宇的声音微弱,带着对未知病情的恐惧。
六年前,那时的林宇还处在人生的黄金阶段。他在大型广告公司担任市场部部长,精明能干,雷厉风行,经验与智慧都达到了顶峰。上司看重他,下属爱戴他,他享受着半生奋斗所积累的地位与成就。可谁能想到,命运的转折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起初,只是一些小小的健忘,同事的姓名、常用的词汇,总是挂在嘴边,却又恍惚着说不出口。他并未将这些有关算术、记忆减退的调侃放在心上。但慢慢地,这座生活了半生的城市在他眼中竟变得愈发混沌、模糊起来。他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会突然停下脚步,望着周围的建筑,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去往何方。
“老公,你怎么又站在这儿发呆了?不是说要去买东西吗?” 苏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轻轻打断了林宇的思绪。
林宇一脸困惑地看着苏瑶,挠了挠头说:“买东西?买什么东西?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试图在脑海中拼凑起完整的记忆。
那次去见女儿未婚夫一家的场景,他至今还隐隐约约记得一些。饭还未吃完,他就莫名地昏睡过去,醒来后看到妻子和孩子们担忧的眼神,他还试图解释自己只是最近太过疲累了。可后来,古怪之事开始频繁造访他的生活。错过与大客户的重要会议,面对电话中传来的质问,他大脑一片空白,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在公司食堂,突然记不起同事的脸,茫然自顾,不知身处何处,也不知要去往哪里,手中的餐盘微微颤抖,里面的食物洒出了一些。
“林宇,你最近状态真的很不好,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苏瑶的语气中满是焦急,拉着林宇的手,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林宇有些抵触地摇了摇头:“我就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去医院多麻烦。” 他试图逃避这个让他不安的话题,内心深处却隐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林宇坐在医院的检查室里,双手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摩挲,眼睛死死地盯着医生,似乎想要从医生的表情里提前窥探到命运的安排。当医生缓缓说出 “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症” 这几个字时,林宇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停止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医生,您是不是搞错了?” 林宇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侥幸和期盼。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恐,紧紧盯着医生,仿佛这样就能改变这个残酷的诊断。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的检查报告,耐心地解释道:“各项检查结果都表明是这个病症,从认知测试到脑部影像分析,都有明显的特征。”
林宇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嘴唇也跟着抖动起来:“怎么会这样…… 有没有可能是误诊?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得了这种病?”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和不甘。
医生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更轻柔:“我理解您的心情,林先生。但目前的医学技术很成熟,误诊的可能性非常小。这种病虽然罕见,但也并非个例。”
林宇的肩膀垮了下来,他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医院。一路上,他浑浑噩噩,周围的喧嚣声仿佛都与他无关。回到家后,他径直走进书房,将自己关在里面。
他坐在书桌前,双手紧紧地抱住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看着桌上那些有关阿尔茨海默症的书籍,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场绚烂的烟火,突然被一阵狂风无情地吹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一会儿愤怒地将桌上的书扫落在地,一会儿又无力地捡起,一页页地翻看,试图从书中找到一丝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的转机。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助和迷茫,曾经那个精明能干、雷厉风行的他,如今却要面对这样的命运。
“老公,你出来吃点东西吧。” 苏瑶在门外轻声说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林宇打开门,看着苏瑶,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奈。“苏瑶,我…… 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想得这个病。”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苏瑶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他,说:“别怕,我们一起面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从那以后,林宇开始尝试写日记,他想通过文字留住自己的记忆。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宇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在公司里,他不得不将同事的面部特征画在名片上,才能分辨出每个人的名字。可面对具体的业务,他却再也给不出有效建议,只能在众人的目光下落荒而逃。他坐在会议室里,看着面前的文件和同事们期待的眼神,大脑一片空白,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变成了一群乱舞的蚂蚁,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次去客户公司的路上,他突然失去了对空间的感知力,在人群涌动的道路上,他就像一个迷失的孩子,惊慌失措。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迷茫,脚步踉跄,不断地撞到身边的行人,嘴里不停地说着 “对不起”。最后,他只能打电话向下属求救。
“喂,小张,我迷路了,我好像在……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林宇的声音带着颤抖,在电话里焦急地说道。
“部长,您先别着急,您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 小张在电话那头努力安抚着林宇。
上司发现了他患病的事情,要求他主动申请离职。林宇无法接受,他想继续留在公司,继续做一个正常的人。可现实却如此残酷,他能做的,只有卑微地请求。
“王总,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能工作,我真的可以。想当年,我为公司拿下那么多重要项目,和客户谈判时,我从没输过,怎么现在就不能工作了呢?” 林宇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眼中满是不甘,回忆起曾经在工作中的辉煌,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
上司无奈地摇了摇头:“林宇,你也知道,公司有公司的规定,你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继续工作了。”
另一边,当了二十多年家庭主妇的苏瑶不得不担起家庭的重任。
在老友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与陶艺相关的工作。林宇看着忙碌的妻子,心中充满了愧疚。他觉得自己是妻子的累赘,甚至提出了离婚。
“苏瑶,你别再这么辛苦了。我不想拖累你,我们离婚吧。” 林宇低着头,不敢看苏瑶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无力。
苏瑶听了,眼眶瞬间红了,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林宇的脸,说:“你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是夫妻,要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的。你不是累赘,是我最重要的人。还记得我们年轻时一起学陶艺吗?那时候虽然日子清苦,但我们很快乐。” 苏瑶试图唤起林宇的回忆,让他知道他们的感情有多深厚。
林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触动,他似乎想起了那段美好的时光,可很快又变得迷茫起来:“陶艺…… 我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了。苏瑶,我是不是真的没用了?” 林宇的声音里充满了自我怀疑。
望着这样的林宇,苏瑶百感交集。
女儿的婚礼越来越近,两个年轻人希望林宇能登台致辞。这天,女儿下班后在和苏瑶聊天时,再次提到了这个事情。
“爸爸,你一定要在我的婚礼上好好致辞哦,我小时候可最喜欢听你讲话了。你每次在公司年会上的演讲都特别精彩,大家都特别佩服你。” 女儿挽着林宇的手臂,一脸期待地说道。
林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好,爸爸一定好好准备。” 可他的心里却充满了担忧,害怕自己在婚礼上出丑。他想起曾经在公司年会上,自己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台下掌声雷动,而如今,他连简单的事情都记不住了。
女儿的婚礼那天,林宇站在台上,双手紧紧地握着演讲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也有些沙哑。他努力整理着思绪,借着手里的纸条,试图将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记忆拼凑成一段完整的话语:“今天,我的宝贝女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看着你穿着婚纱,如此美丽动人,爸爸真的很欣慰。回想起你小时候,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叫爸爸,那些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后来,爸爸因为工作忙,错过了你成长中的许多重要时刻,这是爸爸心中永远的遗憾 。”
说到这里,林宇的声音微微哽咽,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但是,爸爸对你的爱从未改变。今天,你找到了携手一生的人,爸爸希望你们能相互扶持,相互理解,共同面对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愿你们的爱情如同这阳光般灿烂,日子过得幸福美满。” 虽然言语并不流畅,但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对女儿的祝福。
婚礼结束后,林宇前往公司办理了离职手续。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他回头望了望那座曾经承载着他梦想和荣耀的大楼,心中五味杂陈。
而他曾经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地方,他为之立下汗马功劳、日夜为之加班的地方,在他日渐严重的病情时抛弃了他。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家才是避风的港湾。
即使日子在难熬也会不停往下走,转眼间,已经五年了。而林宇已经五十四岁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宇的病情愈发严重,他常常会忘记自己身处何地,要做些什么。即使是写日记时,他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写下的字歪歪扭扭,像蚯蚓在纸上爬行。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可脑海里却不断地涌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让他无法专注。一些日常行为都渐渐忘记,甚至知道如何刷牙了。
有时,他会突然穿上正装,神采飞扬地出门上班,苏瑶也只能陪着他完成这场扮演正常人的游戏。他在出门前,会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领带,眼神中充满了自信和期待,可当他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下,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老公,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苏瑶轻声问道,眼神中满是心疼。
林宇一脸困惑地看着苏瑶:“我…… 我要去上班啊,怎么了?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我可不能迟到,我还要给大家做项目汇报呢。” 林宇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忙碌而充实的工作时光。
苏瑶轻轻地握住林宇的手,温柔地说:“你已经离职了,我们回家吧。”
一个雷雨天,窗外的雨滴如密集的鼓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仿佛也在敲打着苏瑶和林宇紧绷的神经。
苏瑶刚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工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家中,一进门就瘫坐在沙发上。她抬眼望去,只见林宇又对着墙壁发呆,心中的无奈瞬间涌起,忍不住开口:“在看什么呢?”
林宇原本就被病情和生活的压力搅得烦躁不已,这一句普通话就像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他猛地转身,脸上带着怒容,大声吼道:“我都这样了,你还天天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外面有情况了?”
苏瑶一听这话,积压在心中多年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她眼眶泛红,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说什么?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操持这个家,照顾你,照顾孩子,我抱怨过吗?你生病后,我到处找办法,陪着你去医院,你呢?你就知道发脾气,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林宇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挥舞着双手,情绪激动地反驳:“我生病又不是我愿意的!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整天唠唠叨叨,我受够了!”
苏瑶的泪水夺眶而出,一边哭一边倾诉:“我唠叨?女儿生病的时候,你在忙工作;孩子开家长会,你永远缺席。我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困难,你在哪里?现在你生病了,我还是不离不弃,你却这样对我!”
林宇喘着粗气,愤怒地回应:“我努力工作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想给你们更好的生活有错吗?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
苏瑶哭得更厉害了,声音带着颤抖:“我们要的不是钱,是你的陪伴!这么多年,我多希望你能早点回家,和我们一起吃顿饭,陪孩子玩一会儿。可你呢?你心里只有工作!”
林宇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所以现在看我是累赘了就想送我去养老院是不是?我去,不耽误你的大好前程。”
苏瑶这时才想起几天前和老友通话时,他们的对话被林宇听到了。
那天,苏瑶在电话里和老友倾诉工作上的事。因为她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领导建议她升职到区域经理,这意味着她以后要经常出差。“我挺纠结的,升职机会难得,可林宇现在这样,我实在放心不下。” 苏瑶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老友劝说道:“要不把林宇送到养老院吧,那里有专业的人照顾他,你也不用担心他在家没人管。而且你升职后收入更高,能给家里更好的生活保障。”
苏瑶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说:“不行,我不能把他送去养老院,他是我丈夫,我要照顾他。”
但此刻,林宇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苏瑶急切地解释:“我从来没这么想过!那天我就拒绝了,我怎么会把你送去养老院呢?”
林宇却根本听不进去,大声吼道:“你少狡辩,你心里肯定就是这么打算的!”
两人激烈地争吵着,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割着彼此的心。房间里弥漫着紧张和愤怒的气息,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也在为这场争吵助威。
争吵过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林宇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懊悔。苏瑶则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不停地抽泣。
过了一会儿,林宇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愧疚:“苏瑶,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像记得那时候一心扑在工作上,想给你们更好的生活,没想到却忽略了你们。” 林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悔,他试图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却发现那些记忆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晚上躺在床上,林宇看着贴满纸条的卧室。床头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吃药时间:早上 8 点,晚上 9 点”,那是苏瑶怕他忘记吃药特意写的,字迹工整,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衣柜门上的纸条写着 “今天要穿的衣服在这个柜子里”,这是为了帮他在早晨挑选衣服时不至于手忙脚乱。还有一张贴在镜子上的纸条,写着 “苏瑶和孩子都爱你”,每次洗漱时,他都能看到,可如今,他对这些爱意的感知却在争吵后变得复杂。回想起妻子每次下班后还要不停地照顾自己,也许去养老院,真的是对这个家不错的选择 。
第二天上午,等苏瑶出去上班后,平静下来的林宇拿着昨天攻略后的纸条独自去了那家养老院。他一路经历了数次问路与换乘,终于抵达目的地。看着平静安宁的养老院外风景,他的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这里,也许就是他未来的归宿吧。
另一边,苏瑶也感觉到了不安。工作间隙,她拨通了林宇的电话,不是挂断就是无人接听。她心急如焚,只得请假后四处寻找林宇。
林宇在养老院外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脚步匆匆却毫无方向。突然,一间半掩着门的陶艺工作室映入他的眼帘。那半掩的门透出丝丝古朴的气息,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召唤着他。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缓缓走向工作室,轻轻推开门。刹那间,一股熟悉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深吸一口气。
工作室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陶艺工具,那散发着温润光泽的泥土,仿佛带着岁月的温度。就在这一瞬间,尘封已久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缓缓伸出,拿起一块泥土。当指尖触碰到泥土的那一刻,曾经对陶艺炽热的热爱瞬间被彻底点燃。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亮,毫不犹豫地走到工作台前,稳稳坐下,双手熟练地开始将泥土塑形。尽管动作稍显生疏,但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深情,仿佛在和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古怪老头走进了工作室。老头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眼神混沌无光。他走进来后,先是愣在原地好几秒,脑袋机械地转动着,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努力辨认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当他看到林宇专注的动作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努力将涣散的视线聚焦,饶有兴致地走上前,靠在一旁的桌子上,开口说道:“你…… 你在这儿干啥呢?这是哪儿啊?你是我家亲戚吗?看你摆弄这泥巴的样子,怪眼熟的。”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迷茫和不确定,话语间还夹杂着一丝惊慌,仿佛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林宇头也没抬,全神贯注于手中的泥土,轻声回应道:“我喜欢陶艺,好久没碰了。我和妻子的相遇就始于陶瓷,我想烧制个刻着她名字的杯子。” 此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与妻子相遇时的美好画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老头笑了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可坐下后身体还在微微摇晃,像是狂风中的枯叶。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时而看向天花板,时而看向地面,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又像是在努力拼凑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陶艺?陶艺是啥?哦…… 好像是做碗的?我以前是不是会做啊?我记不清啦。我以前有好多事儿,可现在都没啦,都没啦!我好像还有个孙子,他在哪儿呢?” 他的话语中满是无奈和困惑,声音里还带着点焦急,仿佛在黑暗中寻找着丢失的珍宝。
林宇的手顿了一下,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老头,眼中满是感慨:“我这一辈子,忙忙碌碌,一心扑在工作上,想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却忽略了太多。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变了,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现在好多事都记不住,感觉自己的人生都变得支离破碎。”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老头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动作更像是机械反应,目光呆滞地看着工作室里摆放的陶艺作品,缓缓说道:“是啊,记不住了,啥都记不住了。每天一睁眼,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我好像有个老伴儿,她去哪儿了呢?不过…… 不过这泥巴,好像能让我想起点啥,可又想不起来,难受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和自己说话,语气里透着深深的痛苦,那是对失去记忆的无奈和不甘。
林宇若有所思,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熟练,他的眼神变得专注而坚定,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那个充满热情的自己。他抬起头,看着老头说:“听您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也许,我们不该只纠结于失去的记忆,那些曾经的美好,说不定就藏在这些熟悉的感觉里,我们得把它们找回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希望,像是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曙光。
老头似乎没完全听清林宇的话,只是恍惚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身体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拍了拍林宇的肩膀,含糊地说:“找回来?找啥呀?哦…… 对,找回忆。我得走了,我要去找我的…… 我的啥来着?” 说完,老头转身慢慢离开,脚步踉跄,像是随时都会摔倒,留下林宇沉浸在陶艺的世界里,与泥土对话,也与自己的内心对话。
就在这时,找了林宇一整天的苏瑶终于找到了这里。而林宇也刚刚完成了杯子烧制的最后一道工序。两人再次见面,林宇已经无法认出苏瑶。即使手里紧握着那个印有妻子名字的杯子,可他的脑海中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妻子的模样,记不清妻子的名字了。
但苏瑶并不在意,她笑着向林宇做了自我介绍,就像他们年轻时初次见面那样。
“你好,我是苏瑶,很高兴认识你。” 苏瑶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但笑容却依然温暖。
林宇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他也笑着说:“你好,我是林宇。我好像…… 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感觉好熟悉。” 林宇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边那轮夕阳倾洒下暖烘烘的余晖,轻柔地包裹着他们,在地面上拉出两道紧紧相依的影子。未来的道路在脚下无尽延展,虽被未知与挑战的迷雾所笼罩,但只要彼此的手紧紧相牵,两颗心紧紧相依,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一路前行,一同奔赴那充满希望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