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节 成为皇帝的最后一步——东宫太子

  建王赵玮劳军两月，终于回京。此次出来，八万仪銮卫就剩下了两万多人。中郎将刘锡涛战死。赵玮也亲身经历了战争的淬炼，终于多出了一丝杀气。

  一到京师临安，赵玮便先行前往宫城宣政殿交旨，连铠甲都没来得及换。高宗皇帝看着一身戎装杀气腾腾的嗣子赵玮，不禁脱口而出:“终于有了点赵德芳的影子！”这秦康惠王赵德芳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四儿子，是赵玮的祖先，是烈祖那一辈人。一听到皇帝称赞自己“有类先祖”，赵玮很高兴，但是不得不压抑起兴奋的心情大声说:“臣剑南道行军大总管、建王赵玮劳军回京，今向皇帝陛下交旨！”

  高宗皇帝龙颜大悦，“卿于战场之上，与诸将士同甘共苦，诚可嘉也。朕已知之。朕今见建王归来，心中甚悦。”说到这里，他说，“吴玠在奏折中说你可是在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候把贴身卫队都给派上去了，而且是自己也拔出腰刀与敌作战。是不是啊？”

  结果，赵玮眼眶立马红了。他哽咽着说:“臣在蜀地前线，亲眼见到了金军剽悍的战斗力。当然，臣更是见到了我大宋官军的无畏与抵抗。看着自己终日相处的袍泽弟兄转瞬之间战死沙场，真的不是什么好滋味。陛下，战争不是个中之人是绝对不会也不能体会其中滋味的。”说罢，他顿了顿，高傲地说:“可是臣为臣的卫队，为仪銮卫中郎将刘锡涛及以下六万死难将士骄傲！他们无愧于大宋府军精锐的英名！臣亲眼见到了金军无能为力的样子，臣也有幸目睹了‘铁浮屠’的失败。陛下，臣回府后会把蜀地战争的台前幕后一一上奏，并附上阵亡名单。臣请陛下按各自功勋，酌情优恤……”

  宋高宗赵构也感动了，他不是没参加过战争。要知道，建炎元年那正是两宋之交最为艰难的岁月，他赵构可以说是乱世中继位。所以他深表同感，沉痛地说:“卿可速归，开列名单，朕将全部照准。皇后也担心你呢，你也可以先去椒房殿看看她。朕当初让你劳军，皇后可是死活不同意啊……赶紧去吧。”

  于是赵玮辞了皇帝，出了门一转弯，直奔椒房殿。吴皇后此时正在和一群妃嫔训话，很忙。说实在的没空接待任何人，所以让身边的一个宫女出来传话:“建王殿下，皇后娘娘正在和各宫议事，您恐怕得等一等了。”赵玮便找了回廊里的一处座位，所谓的“座位”吧，说道:“孤不急。你去上复皇后娘娘，说建王赵玮随时候见。”于是宫女回来把赵玮的话转告了吴皇后。

  吴皇后乐了，她对那些嫔妃说:“你们恐怕很少有人见过建王吧！这孩子当年就很聪明，这会儿劳军回来正在殿外候着。本宫倒是要召见他，你们要不要随同见一见？”嫔妃们知道见还是不见都一样，皇帝没有生育能力，所以亲子也好嗣子也罢都一样。所以同声说道:“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于是吴皇后传下懿旨，命建王赵玮上殿参驾。赵玮随即入椒房殿，以军礼见。“臣剑南道行军大总管、建王赵玮参见皇后娘娘，”随后一抬头瞥见各宫妃嫔都在，又低下头再加上一句:“及各位娘娘。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臣请皇后娘娘恕罪！”

  看着面前这个俊秀而又不失杀伐之气的年轻人，吴皇后立刻想起了年轻时候的高宗皇帝。当年还是康王的赵构奉宋钦宗赵桓的上谕出使金营时，也是这个样子，雄姿英发。她爱怜地说:“奉诏劳军一路风尘，辛苦了。来，给建王赐座。”赵玮赶忙谢座，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官帽椅上。

  嫔妃们眼睛立刻就亮了，纷纷夸赞赵玮“会做人”。更有甚者竟然对吴皇后讲起要把建王作为自己的儿子来养的。结果弄得赵玮很尴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吴皇后赶忙出来打圆场:“你们不必争执。赵玮是秦康惠王赵德芳阁下的后人，是秀安僖王赵子偁的儿子。但是在宗法上现在是皇上的嗣子。换句话说不也是咱姐妹们共同的儿子么？”

  于是各宫嫔妃才逐渐停止了争吵，回归安静。赵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臣谢皇后娘娘及各宫娘娘抬爱。臣本是落魄皇族，六岁那年蒙陛下不弃，养育宫中。此后生于深宫而长于妇人之手，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此次入蜀劳军，正是臣自愿请旨而得。毕竟总在宫城，是不会了解民间的。臣刚才向陛下交旨，听说当初皇后娘娘不同意还很担心，所以来看看。”吴皇后说:“你是皇上嗣子，自然可以以‘父皇’称呼。本宫面前你也不必开口就是‘皇后娘娘’，太生分了。你还是比较懂事的好孩子。知道来看看本宫，本宫很欣慰。皇上要是给你又交代了别的什么，就赶紧去办吧。不要误了正事。”

  赵玮感激地看向吴皇后，正要开口辞行回府，却见所有人包括吴皇后都跪了下来。原来隆佑太后亲自来了。

  赵玮又行礼参见太后，隆佑太后啥也没说。她看着这些后妃，道:“皇帝嗣子何在？”赵玮便近前一步，“臣在。”隆佑太后看着面前这个俊俏的英武青年，说道:“哀家知道你当年是元懿太子的玩伴，所以对你印象比较深。元懿太子薨逝之前的那些日子，也是哀家与皇后商量，钦点让你去侍疾……可是，”太后顿了顿说，“哀家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儿听皇帝说你劳师回京，去看皇后了。所以来看看。不错，是个俊俏后生。”

  “太后谬赞，臣愧不敢当。元懿太子早薨，臣至今仍然唏嘘不已。如果他还活着，恐怕比臣也小不了几岁。而且，按照元懿太子的性格，还可能多帮着父皇分担些呢？”赵玮很谨慎地说出了这番话。果然，隆佑太后很高兴，她说:“亏你记得死去多年的元懿太子赵旉，不愧是当年最好的玩伴。皇帝交代的事情你要抓紧办，失了人心可就不好了。至于别的你大可不必操心，你只要去北郊祭祀你生父以及哀家那早丧的孙子就行。”说完，她就摆驾回宫了。

  于是赵玮辞了皇后，回到建王府便着手写奏折，把四川战役的前前后后详细叙述了一遍。然后专门另写一篇《战功及战殁名单》，直接上奏。然后又抓紧时间前往北郊秀安王墓地，祭祀父亲赵子偁。然后去祭祀少年时代的玩伴元懿太子赵旉。

  在赵旉的墓前，赵玮痛哭失声。他今天终于能够再见到这位曾经那个为了所有人对半朝銮驾而恐惧以至于没有朋友闷闷不乐的小太子。

  “太子殿下，臣回来了……”赵玮跪在墓前哭泣着说，“而今，您当年的玩伴已经开府封王。您如果还活着，这大宋江山，恐怕您就能看到如今的安定局面了。臣是曾经的赵伯琮、现在的赵玮，这一字之差，竟代表着远支皇族和近支亲贵的巨大差别！殿下，书中安定，北伐有望！”说罢，赵玮唤过宦官，撒下祭酒，然后洒泪而去。

  然而不幸发生了。这番话被宋高宗的宠臣、当朝丞相秦桧听到了。秦桧在丞相府听到亲信的汇报，不禁大惊失色。他立刻进宫，决定无论如何赶在赵玮行动之前，扳倒建王党。

  “臣秦桧拜见万岁！”秦桧一进门，急急忙忙行礼，“陛下，臣有要事上奏！”秦桧的话让高宗皇帝心里一惊，忙问:“是不是金军又南下了？！打到了什么位置？官军还能不能守住？”

  秦桧摇了摇头，心道:“金人给皇帝的心理阴影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大！唉，得给皇帝点透。”于是连连摆手，“臣所言并非金人，而是建王。”于是高宗更疑惑了，说:“赵玮刚刚劳军回来，怎么了？”

  秦桧当场就跪下来了，他一边叩首一边说:“宋金和议臣担心会葬送在建王手里！陛下，建王劳师回京交旨之后，便去觐见皇后娘娘。出了宫城便直奔北郊祭祀秀安僖王赵子偁的墓。这本无可厚非，人家是亲生父子。可是他又去拜谒元懿太子赵旉墓，并在墓前痛哭流涕。他说了……”于是秦桧便把赵玮如何祭祀说了个一清二楚。

  末了，秦桧说道:“建王殿下雄才大略，有恢复故土之志向。臣以为今日之官军实力还不足以北伐，故忧心主战派误国！何况建王殿下本是破落皇族，建炎初年要不是陛下驾临那个庄子他永远不会也不可能认祖归宗！单凭这一点，他就得到了朝中诸多主战派大臣的普遍同情和支持。尤其是军方将领，不少都与建王府来往密切。臣还听说精锐的建王府卫队在四川战场大杀四方，其战斗力甚至比肩御林军，吴晋卿非常欣赏建王的血性！”说到这，他咽了下口水，“一支亲王卫队到了他建王手里就有如此战斗力，可是不容小觑的。陛下，苗刘兵变的前车之鉴，万不敢忘！”

  高宗皇帝当场站了起来，指着秦桧破口大骂:“你不过是完颜昌帐下一幕僚而已，早就丧失了曾经在徽宗朝的气节！和议，和议！那些岁币朕花着就心疼！你在这里指责建王主战误国，那你秦某人冤杀岳飞父子、逼着朕手里最为顺手的四位将军不是死就是遁入空门或者解甲归田！你该当何罪！”

  秦桧满头大汗，下跪请罪。高宗沉默良久说道:“传朕旨:于绍兴三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行册封大典，立建王赵玮为皇太子。”秦桧无奈，只好把皇帝圣旨颁行天下。

赵玮此时根本想不到自己是真正的“因祸得福”，他在自己的建王府除了练兵之外，就是勤奋读书。在肄文习武的同时密切关注政局，日思复国。当宫中的宦官把立太子的上谕带来的时候，赵玮是震惊的。因为在他看来开府封王已经是极限了，皇帝把自己从远支皇族晋升为近支亲贵并收为嗣子已经是很大的荣典，太子东宫反而不敢想。

  送走了宦官，他对新任的仪銮卫中郎将邓冲说:“孤如果真的成为太子，你就是东宫六卫的统帅。你可要做好万全准备，到那时你的部队可比现在多。建王府卫队是上过战场的虎狼之师，你也是亲自参与了战斗的。东宫六卫疲软无力，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孤看你有为将之才，所以奏请皇帝把你调任为新的卫队长。好好干，别辜负孤的期望！”邓冲抱拳行礼:“建王殿下放心，末将定让东宫成为皇族最有战斗力的地方！”随后，赵玮来到了后堂，处理一些自己该处理的政务之后，便让自己的正妻、建王妃夏氏来见。很快，夏氏便来到了面前。

  “孤前任妻子郭氏所生诸子，你要视如己出。孤也看到你做得不错。皇帝刚刚决定在五月二十八日那天册封孤为太子，你要更加小心谨慎，切不可大意。”说到这，他语重心长地说:“你和郭氏一样，都是孤的贤内助。这宫门似海的道理，应该明白的吧？”夏氏道:“臣妾明白。王爷，您要不要跟孩子们讲几句呢？这些年您都忙于朝政，没怎么陪他们。”赵玮想想也是这个理，便让长子赵愭、次子赵恺、三子赵惇、四子赵恪来后堂见。

  看着孩子们，赵玮略加思索，开口训话:“作为建王之子，你们恐怕总想着孤是王，你们怎么着也都是国公、国侯之类的爵位可以坐吃山空然后整日里无事生非？惹是生非的皇族子弟孤看得多了！当然，你们的皇祖父处理得更多。你们看看那些被杀的、被革除爵位宗室身份发配的，哪个不是年龄和你们差不多？！有些人孩子犯法甚至株连阖府上下几百口子人，这些案例你们去刑部、宗正府查查，多了去了！孤叫你们来，是要告诫你们:做事说话一定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孤即将成为大宋帝国的太子，你们的身价还会水涨船高。但是孤希望你们无论做到什么位子都不要以民事为轻……”

  哥儿四个一起躬身作揖，“谨遵父王教诲！子臣等一定谨慎做事，小心做人。”三子赵惇又开口道:“父王，您召见我们兄弟四个，不会只是为了说明这些事情吧？恐怕是有要事让我们去办。”

  赵玮无语了下，说:“惇儿说对了。你们四个要办这么几件事:赵愭，你立刻骑快马去见临县，见隐居民间的韩世忠将军，告诉他不要灰心。现在只有待时而动方可北伐！”赵愭大喝一声:“领命！”随后转身出门，接着就传来马蹄声远去的声音。赵玮又对二儿子赵恺说:“你立刻命令建王府卫队自即日起到五月二十八日册封大典完成，在这期间将各房戒严，有敢擅自出入走动者，杀无赦！”赵恺道了声“是”，随即便传来仪銮卫戒严的声音。接着邓冲一身甲胄走了进来:“王爷，戒严已经完成。”

  赵玮让邓冲的部队亲自护卫后堂，有敢偷听者，杀！然后对三子赵惇、四子赵恪说:“你们两个自即日起，清查东宫一切财产。并且命令东宫六卫做好被接收的准备。赵惇，你要让你的人日夜盯着相府！这件事不可松懈，秦桧那个老东西绝对还要搞些事情出来！”二子立刻离开办事去了。

  从此，建王府的密探遍布临安内外各个角落，目标就是搜集丞相秦桧的不法勾当以及其党羽的过失及犯罪记录。同时，建王赵玮也开始加紧结识宋军高级军官，尤其是在御林军中培植自己的亲信势力。对于府军，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一转眼，到了五月二十八日，册封皇太子的日子。满朝文武齐聚涵元殿，武官个个是顶盔掼甲，只是解下了佩剑而已。文官一身朝服，威风凛凛。穿着紫色官袍站在一品大员的队列里的秦桧这些日子过得心惊胆寒。因为他发现以前真的小瞧了即将成为太子的建王赵玮。

  连日以来为了阻止太子的册立，他不断在宫中和朝廷搞事情。结果不仅仅是被建王见招拆招，更是把自己搞得下不来台。有好几次甚至命悬一线，政治斗争是不流血的杀人放火！这一点，他秦桧比谁都清楚。当年司马光和王安石斗法的时候，他就已经领教过了。

  皇帝一身朝服龙袍，头戴十二旒的皇冠，正襟危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御案上摆着皇帝御玺及给太子的册文、圣旨、敕书以及皇太子的宝印、宝册。礼部尚书站在御座右下角，神采奕奕。在皇帝左边放着莽椅，那是半朝銮驾的皇太子赵玮的座位。御案前是拜垫，等会新太子要率领文武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的。

  龙椅后面垂着珠帘，帘后一张巨大的凤案，后面两张凤椅分别坐着韦太后和吴皇后（建炎初年那个平苗刘兵变、让当时还叫赵伯琮的赵玮去东宫侍疾那个隆佑太后早驾崩了，韦太后才是高宗生母，这还是通过外交从金世宗完颜雍手里换回来的）。

  典礼开始了，宦官高声宣读立嗣圣旨，群臣在赵玮的率领下行三跪九叩礼。在宫廷雅乐的烘托下，气氛庄严隆重。接过立嗣圣旨的赵玮又亲手从高宗皇帝手里接过宝印、宝册以及敕书。然后上贺表，再次率领群臣行礼。

  看着跪在脚下的赵玮，五十多岁的宋高宗赵构心潮澎湃。当年自己登基是在宗泽的中军大帐，传国御玺甚至是在叛臣张邦昌手里。现在，自己的儿子（嗣子）接过了太子宝印，终于有了自己当年所没有的皇位正统性。他大声说:“自即日起，太子赵玮为便于臣民避讳，改名赵昚！”

  赵昚站起身再次作揖，道:“儿臣谢父皇赐名！”说罢便先搀扶高宗落座，然后自己在高宗授意下落座。随后群臣朝贺皇帝终于敲定立嗣问题，有了接班人。秦桧作为文官领袖、百僚之首，上《贺皇帝陛下新立太子表》，言不由衷地向皇太子赵昚表达祝贺。随后便率领文武百官三跪九叩，向皇帝行礼，然后两跪六叩向太子行礼。

  韦太后清清嗓子，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哀家今天终于有了孙子辈，很高兴。太子赵昚必将克承皇帝北伐之志向，光复故土，迎回太祖、太宗往日的荣光！想卿等必能辅佐皇帝、太子，行高、光之伟业，使我大宋，否极泰来，光耀千古！”

  群臣立刻叩首，齐声道:“臣等谨遵太后懿训！”随着礼部尚书宣布礼成，册封大典结束。国宴也就开始了。

  赵昚一面举杯与群臣应酬，一面心事重重。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如何，如今入主东宫，将来的路将会更加凶险。毕竟他出生时就赶上了两宋之交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甚至没有亲眼见过生身父母。看着身上淡黄色的莽服，及头上的九旒金冠，心里感到压力更甚于前。

  那么，前路该怎么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