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上的微光

朱玉林

天色微明，我已然立在楼底仰头向上望去。楼道里光线尚浅，台阶自下而上，一层层沉默着排向高处，仿佛一节节通向天空的幽深阶梯。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迈步。脚步踏在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就像心跳在空寂处轻轻叩问。

起初尚可，然而爬至半途，呼吸便渐渐急促起来，腿脚也渐渐沉重如灌铅。

正喘息着稍作停顿，目光却忽然被台阶边上裂缝中一簇细草吸引。

这草茎纤细，却挺直向上，竟从水泥缝隙中挣扎而出，于幽暗中昂首伸展。小草孤寂无声，却将坚韧生命之绿意悄然昭示。我心中一动，伸手扶住旁边冰凉的铁栏杆，指尖触碰之下，竟仿佛触到无数过往行客手掌的温度。

栏杆不知被多少代人的手摩挲过，早已光滑如古玉，这上面累积的，全是无声却执着攀登的时光印痕。

我再度拾级而上，脚步重新变得坚定。一步，一顿，一喘，竟也把六层楼的高度，在脚下碾成平川。

最后一级台阶终于踩过，我缓缓推开天台的木门。霎时，眼前豁然开朗：朝霞如熔金，天际云层燃烧，霞光刺破黑暗，仿佛正以火焰为笔，在天地间书写着黎明的宣言。

晨风拂过脸颊，汗水在霞光映照下竟如水晶般熠熠闪烁。楼下忽然飘来孩子追逐的嬉闹声，那笑声在晨光里散开，恰似欢乐的碎金洒落于初醒的街巷之中。

每一级台阶，原都承受过无数追光脚步的踏访，每一道栏杆上，都叠印着多少前赴后继的手温——它们磨掉了水泥的棱角，也将坚硬现实抚成了光洁的玉色。

这阶梯虽静默无言，却总在低处托举着向上跋涉的重量；当无数双向前的脚步，最终磨平了冰冷石阶的棱角，无数代人追寻光明的足迹，亦将幽暗的通道，踏成了映照天光的镜廊——原来人间最沉实的路，皆由千万个不肯屈膝的身姿踩踏而成。

当无数平凡的脚印终于使石阶光滑如镜，那镜中映照的，并非云端仙阁，而正是我们自身汗滴折射的晨光——它照亮了道路的本身，也照亮了攀登者俯仰无愧的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