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消得最快的便是当街小店里的卤菜,农人收粮食卖了不少力气,自然要就着啤酒补回来。
冯四他娘攥着刚拿到手里的票子,掰算着明年的种子钱,再扣除六袋化肥,一打农药,还有镟,耙,犁,耕,收的花销。几番下来,种地倒成了亏本买卖。
叔伯都在里屋坐着,主家有了年成,照旧要准备些吃食。冯四他娘要冯四去当街买些卤菜回来,她把新钱箍成一捆藏到顶柜上,又从里兜掏出皱巴巴的票子塞给冯四。先给了二十,觉得少,又添了十块,还是不够,索性把手里的一捆都给了,临行还嘱咐道:“不用买太多,家里的菜还可以配两个,也不要买太贵的,见样都要点就好。”
冯四飞也似的跑开了,他娘的话同他娘一样,走得慢,都被落在了后面。
街上卖卤菜的小店不止一家,冯四选了一个人多的地方等着。也不是他不打紧,人少的小店大都是因为卖了发馊的卤菜而败了名声,冯四自然不去触那个霉头。
前面还有一排人,有一顿饭吃六个馒头的瓦匠,也有喝着小酒细嚼慢咽的领工。小店里是一对中年夫妇,女的收钱,男的夹菜。没过多久那男人就被夺了铁勺,因为内家抱怨他给的菜太多。玻璃外的人只能眼巴巴地瞅着装进袋子里的卤菜又被贴着称取了出来。
等轮到冯四,还不待他看清玻璃那层的菜品就被一只大手拖了回去,来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扎了一条齐腰的围巾,满是鱼腥味。冯四猜他该是街上的屠户吧,做些鸡鸭鱼肉的营生。
小店的男人赶忙招呼起来,问他要些什么卤肉。那人挨着玻璃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最后才悠悠地从围巾下面掏出一张五元的纸币,告诉男人,随便夹点菜就行。
男人接了钱却也不要,连同菜一起给了他,还满脸堆笑着说,都是老熟人,拿钱就太见外了,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两人推来推去,那五元钱终又被塞到了围巾下面。冯四看到,他又提着卤菜奔打烧饼的地方去了。
小店里的夫妇咒骂起来,说他天生遭贱的骨头,只会像条狗一样讨食。
冯四愣住了,他不知道是卤子不要钱,还是面子不要钱。
只知道天气还是一般闷热,他要买些卤菜赶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