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只安静的丑小鸭
日光斑驳，树影婆娑，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看着手中脏兮兮的掉了耳朵的小兔子，胸前的怀表闪着微光，小女孩嘟哝着小嘴，眼里满噙着泪水，在沉默良久后，眼泪冲破睫毛的防线终于溃堤而出。
这只在九十年代花掉半个月工资的换来的小兔子，代替了某样陪伴和温暖。小女孩对它浸注了自己幼年时期对父母的期盼与等待，同样也浸注了爱。
而此时，这只能够给她温暖的兔子已经残败不堪，小女孩像是失去了一切般绝望的哭着，哭到时光都为她静止，骄阳都为她暗淡，云朵都想陪着她一同哭泣。
来往路过的乡亲邻里都像女孩投来同情的目光，她们用各自特有的方式来安慰她，来逗她笑，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及何缄的一个微笑来得有效果。
何缄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用温柔而又宠溺的眼眸看着这个比他小十二岁的女孩，然后像变魔术一样的变出一条已经洗的很旧的花手绢，温柔的擦了擦女孩脸上那一条条透明的河流。
双手一举就轻松地把女孩背在了肩上，他拉着抱着他脖子的胖乎乎的小手，用有些沙哑的低音说，栀子怎么又不听外祖母的话，偷偷的跑出来哭鼻子呢，这样可不乖哦，以后再这样，哥哥就不喜欢你了。
小女孩花猫似得脸上绽放了的笑容的脸漏出些许的不情愿，她静静地骑在何缄的肩上，一动不动，然后用漏风的牙齿挤出一个“哦”字。
背后的路人越来越远，议论声也越来越模糊。
杂草半生的院子里，小女孩坐在台阶上晃着小脚丫子，水龙头的水哗啦啦的流淌着，砸在脏兮兮的娃娃上。
何缄拿着刷子看着天真可爱的女孩，又看看那只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捡的兔子，皱起了眉头，深深的抬头纹显得成熟了几分。
他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小白人说，这可是栀子最心爱最宝贝的娃娃，何缄你要好好洗干净哦；小黑人说，明明想扔掉，却又不敢扔，何缄你怎么可以活得如此窝囊，跟三年前一样窝囊，你说过你要好好保护栀子的，你做到了吗？
何缄看着栀子在褪色发白的衣服中愈显粉嫩的小脸，三年前在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一幕幕一窝蜂的涌进了他的脑子。
三年前。
周大海左手拎着一个简陋的包裹，右手牵着栀子的手快步往院子走去，栀子左手被周大海牵着，右手拿着一只白色的可爱的小兔子，刚走到院门口，赶巧儿就撞见扛着锄头务农回家的向秀莲。
向秀莲见状拿着锄头就往周大海身上打，周大海吓得扔了包裹抱着栀子满院子的跑。
只见向秀莲边追着边扒开嗓门破口大骂，周大海，你个狗娘养的，养这么些年你都养不熟啊你，你吃我林家的喝我林家的，你害死我林家唯一的女儿还不够还想拐走我的外孙女，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要滚你滚，把栀子给我留下。
说着就扔了锄头伸手去抢栀子，栀子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直哭，挣扎着想离开周大海的手，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劲，在周大海那苍劲有力的手中都显不出一丁点的效果。
娘，霜儿的死是我不好，可栀子是我的女儿，他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没有爸爸啊，娘，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一定努力让栀子过上好的生活，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周大海带着哭腔跪在向秀莲的面前。
向秀莲从周大海手里抱起哇哇直哭的栀子，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栀子往屋里走去，放过你，你当初怎么没想着要放过我们，你仗着霜儿爱你，护着你，就天天拿钱去赌博去喝酒，一喝醉就打霜儿，霜儿痛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着要放过霜儿，你走吧，从此你不再是栀子她爹。
啪的一声关住房门，把自己和栀子的哭声关在了门里边，也把周大海的忏悔和哭号一股脑关在了外边。
隔壁屋顶上随风飘荡的床单背后，一个十五岁的小男孩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他握紧手中的拳头，却一步也跨不出去，仿佛被钉在地上一般，他多么想上去给周大海一拳，予以泄愤，可是他却犹豫了。
林霜临死前的话在他耳边重复的回荡着，他不愿意违背他的霜儿姐姐的遗愿，只能选择隐忍心中的仇恨与不快。
他靠在墙上无助的看着天，眼眸间早已不如当年般清澈，红红的血丝爬上他眼中的白色地带。
何缄憎恶极了周大海，他讨厌这个嗜赌如命嗜酒如命的流氓地痞，他讨厌这个夺走带给他温暖的霜儿姐姐的人，他讨厌这个给林家带来麻烦却从来无所作为的人，他厌恶极了那副总是可怜兮兮的哀求他的霜儿姐姐的面孔。
但他却没有能力改变一切，他没有实现茶花树下自己许下的诺言。
于是他恨自己，恨自己懦弱无能，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不能保护好自己最最心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