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搬过三次家,每次搬家都会丢失一些东西,事后让我心疼不已;但也会意外发现一些曾经用过的东西,勾起想我对一些事情的回忆。
我记得有一次搬家,意外发现我三十多年前曾经用过的一支气枪,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由于长久未用,已经锈鉵破败,只能扔进垃圾堆。
这支气枪,说来话长。那个时候,我只有十几岁,气枪还没有列入非法枪支管理,文具店里是作为体育用品销售的。只要带上钱,人人都能买到。
我买这枪主要用来打鸟的。那个年代,麻雀也还没有列入国家保护动物;更早些的年代,它还曾经被列入“四害”,遭到大规模捕杀。在我们农村,还遗留着拿麻雀当滋补野味的传统。人们除了用自制的弹弓打鸟外,最常见的就是用气枪。
当时在农村,虽然有不少麻雀,但基本上都非常机警,只要看到人们手中的气枪,麻雀就会成跑光。很明显,在我们农村,麻雀也早已经成为了“惊弓之鸟”,房前屋后,已经很少能听到麻雀的叫声。被人打怕的麻雀不但认识气枪,而且大部分时间都远避到山脚下的树林或田野里去了。
我记得有一天,在一个山脚下,我沿鸟叫声追逐了半天,却一只鸟也没有打到。因为只要我一露枪,鸟就会飞走。
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发现,在一棵树上竟然还有两只金黄色的小鸟,看起来不像麻雀,并排站在树枝上。它们不停地用小嘴梳理羽毛,还不时抬起一只爪子梳梳头。看它们恩爱的样子,像是一对情侣,沉浸在甜蜜中,浑然不知危险的逼近。
杀得性起的我,瞄准了其中的一只,随着“啪”的一声,其中一只鸟便化作自由落体垂直掉了下来。落到地上时,它的腿还在颤抖,头部的一侧已经被汽枪的锡弹打破,鲜血与脑浆迸流,死得很惨。
奇怪的是,树上的另一只鸟并没有逃走,它久久地立在树枝上,转动着它的头,不停地叫着,似乎在呼唤着它的同伴。也许它根本不知道它的同伴已经惨死在树下,更不知道接下来它自己可能面临同样的危险。
这时的我,已经意识到自己以非常残忍的方式拆散了一对情侣,后悔开了这一枪。我更感觉自己象个罪人,没了心情。回来后,一个多星期没碰这支枪。
接下来的一次,是在同村伙伴的建议下,我们每人带一支枪,一起去了一个水库边打麻雀。也是同样的情况,这些麻雀异常机警,我们根本没有机会。
人往往这样,越是没有成就感的时候,越容易迁怒于外界的东西。这时的我,早已淡忘了曾经惨死在我枪下的那只“情侣鸟”,心中升起的无名火已经将鸟视为了“敌人”,恨不得把这些鸟都赶尽杀绝,已经接近失去理智。
我们俩尽管十分扫兴和窝火,但也无可柰何,于是准备回家。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只大鸟落在了离我约5米远的地上,这鸟约20cm长,背部的羽毛是黑色的,肚子上的羽毛是红色的,长长的尾巴上翘着,也不知叫什么鸟。它在我的附近不停地起落,终于激起了我的愤怒,我要拿它来消消气。
这么大的目标,又这么近的距离,打中它是完全没有悬念的。鸟刚从地上一个跃起,随着我手中的枪响,鸟身上的血滴像一股红色的雾飞溅出半米多。它在离地不远的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接着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在了地上。我们俩走过去,只见它耷拉着脑袋,眼睛已经无神,但死不瞑目。胸口和背部各有一带血小洞,看来气枪锡弹已经完全贯穿了它的心脏。
正当我们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这只大鸟时,树上又突然传来几声轻轻的鸟叫。我们抬头一看,一只黑背红肚的小鸟在树上跳跃着,嫩黄的嘴角衔着一根稻草之类的东西。它的外表和被打死的那只大鸟基本一致。
我此刻才冷静了下来,知道今天又犯下了大错,我枪杀的是这只小鸟的妈妈。它也许正带着孩子在练飞翔或做窝,它在我的附近不停起落原来是要吸引我们俩的注意力,以防我们伤害它的孩子。不知小鸟是否目睹了我们的罪恶。也不知失去母亲的小鸟能否生存下来。
这次打鸟回来后,我便不再摸这把枪了。我已经觉得这把枪充满着罪恶,已经有一个“恋人”和一个“母亲”惨死于这把枪口之下,而我正是扣动扳机的那个人。于是这把气枪也被我雪蔵,我真的不想再用它伤害任何一只鸟了。
这支老枪在搬家时的意外现身,又让我想起这两只惨死的鸟,心中充满了内疚。
随着我的长大,时代也在进步。气枪后来被法律禁止了;鸟也受到专门的法律保护了。
现在不管农村还是城市的人,普遍都有保护野生动物的观念。鸟儿可以无拘无束的在天空翱翔,在树上欢唱,也在人类居住区附近觅食。再也不会有人拿枪或者用弹弓伤害它们了。
有时听到小区树上的鸟叫,我也会留意一下,想看看是否有金黄色的小鸟,想看看是否有黑背红肚子的大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