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行路,当你以为走入绝境的时候,转过一个路口也许就又是一片天地。
这句话用在晗霜身上尤其得当。
一天前她还在为妈妈那巨额的手术费而失眠,一天后她只需要想是谁付的手术费就好了;一天前她还过着平淡的生活,一天后她却卷入了很多从未想过的事情;一天前她在班里还是个谁都不会多去结交的普通学生,一天后她却成了班里炙手可热的人。世事又怎一个奇妙了得。
当晗霜和苏铁走进教室时,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同学们齐刷刷投在她两人身上的目光,这让晗霜心里一阵不自在,不明白他们在看什么,随后才在围过来的同学口中得知原因,竟是因为她和苏铁刚刚和王超打的那一架。
那王超在学校里向来是目中无人,不少人都被他欺负过,又看不过去的也碍于他们人多忍气吞声。晗霜和苏铁是唯一和他对着干还让他吃了亏的人,自然被大家另眼相看。
被昔日冷淡的同学热情的纠缠着,晗霜心中渐渐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一朵云托着她漂浮了起来,如此美好。可是她却没有被这美好冲昏头脑,她清楚地知道这些人也不过是因为她打了王超而已,这股热情持续不了多久。
带着这种美好的感觉度过了上午的课,直到中午放学路上被三十几个人堵在马路上晗霜才如梦初醒。
王超捂着脸在为首那人旁边指指点点,那人听完看着晗霜和苏铁说:“我听说你们很威风啊,知不知道王超跟我混的?我们迪乐厅的人你也敢碰?”
苏铁听完满脸惊慌:“什么?你说的是迪乐厅?”
那人看到苏铁的害怕的样子,心中一阵得意,问:“怎么样?早听过迪乐厅的大名吧?”
在场的人里只有晗霜懂苏铁的心思,她和苏铁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摇摇头:“没听过。”
那人心里一阵泄气,刚要发火,就听苏铁又说:“你们也挺威风啊,知不知道我跟谁混的?我们极地的人你也敢碰?”
“你放屁!我他妈就没听过什么狗屁极地!”
苏铁上午学着王超的语气消遣没过瘾,这时得到机会故技重施,没想到一下就被揭穿了,话穿慌不穿,苏铁双眉一拧,厉声反问:“什么?连我极地都不知道!那晗老大你知不知道?”
她虽是个小孩儿,骨子里却自有一番气势,佯装发怒也像模像样,愣是把和她说话那人震住了几秒,她趁这当儿不动声色地低声嘱咐晗霜:“离他们远点,待会我说完话就跑。”
原来苏铁和晗霜一样,自昨天午饭后再也没吃东西,一天一夜下来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虽说上午在操场上对付那几人没怎么费力气,但苏铁毕竟还小,体力早就耗得七七八八。要说现在对付几个还是没问题的,可是对方一来就是一大片,动起手来不挨打才怪。
晗霜心里明白现在的处境,悄悄退了两步。
苏铁抓住晗霜的胳膊,笑了笑说:“这就是我晗老大啊!”说完拉着晗霜掉头就跑。
那些人明白上了当,拔脚追上去。
苏铁和晗霜看后面的人越追越近,把心一横想拼上一拼,万不得已时还可以找七叔出来帮忙,不过真弄成那样的话自己就太丢人了。
拐了一个弯,一人突然从旁边的胡同伸出手来,趁着后面的人没转过来时一手一个把两人揪了进去,后面的混混以为她们跑的没了影,纷纷加快了步伐顺着追了下去。那人又拉着两人一路狂奔,三人都实在跑不动了先后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两人这才看清那人竟是尹逸。
尹逸喘着粗气,一下子跪坐起来,出手“啪”地狠狠拍在苏铁的脑袋上,气冲冲地说:“怎么我每次遇见你都得倒霉呢!”
苏铁吃痛抱着头也跪坐起来,两只拳头毫不客气地向尹逸反击,尹逸下意识抬手一挡,先前骨裂的手臂正被打上,疼得直吸凉气。苏铁心里觉得亏欠他,才算停了下来。
尹逸揉着手臂问:“说!你们又得罪谁啦?”
晗霜一直看着两人闹,这时说:“前天和你一起打劫的那个王超,他带来那几个人好像说是什么迪乐厅的,还说什么是丘老大的人。”
“什么?”尹逸不听还好,一听就吃了一惊,不敢相信地问:“你们得罪了迪乐厅?你们知不知道迪乐厅的丘翰扬是出了名的混混头子啊!我看你们真是不想混了。”
“不就是帮会吗?我们也有帮会啊!”苏铁忽然觉得脖子手发痒,自己挠了起来,越挠越痒,嘴上却不肯认输,扭头问晗霜,“我刚才说咱们那帮会叫什么来着?”
晗霜从尹逸口中知道这次闯了大祸,满心想着怎么解决,没有回答苏铁。苏铁问完了自己又想了起来,说:“对了!我们的帮会就叫极地,晗霜就是我老大,怎么样,不错吧?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啊?给你当个……嗯……堂主好了!”
尹逸骂了句神经病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余光又瞥见苏铁,后者正在认真的挠痒痒,他一触及苏铁那双眼睛就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你们两个注意安全吧”这才离开。
晗霜看尹逸走了自己也想回家,昨天因为有事没回家有情可原,中午要是再不回家爸爸就该担心了,她不想让爸妈担心。她把回家吃饭的想法跟苏铁说了,后者正饿得两眼发花,听了晗霜的话高高兴兴地跟在着去了。
得罪了迪乐厅的人的事情一直徘徊在晗霜心头,她当然知道事情并不会就此结束,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中午,烈日当空。
晗霜和苏铁回到学校,刚刚踏进教室就注意到班里不少人都愁眉苦脸的,他们见晗霜和苏铁来了,纷纷围过来。
“晗霜不好了!王超中午带人过来把咱班的同学都打了,你看。”这人说着把自己手臂上的淤伤展示出来。
“我们一想反正也打不过他,干脆就让他打好了,可是李辉他们几个不甘心,和他们打了起来,他们人多,李辉他们才三个人,被人家狠狠揍了一顿还给带走了,王超说让什么韩老大去迪乐厅见他们的丘老大才肯放人。”
晗霜听了这事吃了一惊,在心里稍稍懊悔起连累了同学,她看向苏铁,发现苏铁也在看她。
“你觉得怎么办?”苏铁漫不经心地问。
“咱们惹下的事情咱们自己解决。”晗霜想都没想回答,眼眸里有一丝苏铁未见过的神采。
很多年以后,当有人问起晗霜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时,晗霜笑了笑,轻松地说:“我只是不想再做那个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欺负的人。”
晗霜认为这件事一定要在放学之前解决,否则就成了绑架而惊动太多人,甚至会让爸妈知道,这恰好是她最不想见到的。苏铁和晗霜不同,她当然不怕家里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她不满于那些人卑鄙的手段,急于教训一下他们。
两个人想法虽然不同,目的却是一样的,当下跷课走人来到迪乐厅。
中午的迪乐厅没有客人,只有几个人三三两两随意地坐着,或喝酒或出神或打牌,没人在意晗霜和苏铁的到来。晗霜在迪乐厅里搜寻,看到了被他们带走的同学,他们无一例外地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堵着布,脸上却不见伤痕,想必是下手的人知道脸上见了伤让人看到也不好交代,可是他们身上想必好不到哪去。
等等,怎么是四个?
晗霜仔细看那四人的脸,才发现其中一张是属于尹逸的,尹逸竟然也被抓了!
尹逸看到晗霜和苏铁真的来了,一脸惊诧,他努力拱起身子想要大声叫他们离开,可是嘴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离他很近的王超蹲下去用手拍着尹逸的脸说:“我说尹逸,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被人家打了还帮人家,你以为所有人都是瞎子啊?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你当初不是说不找对象吗?改主意啦?哈哈哈哈……”
正如所有人一样,他说话时并不看晗霜,好像晗霜只是一团空气。
晗霜当然明白这叫下马威,心知这样下去气势都低了几分,目光重新扫视迪乐厅里的人。王超和他身边的几个人晗霜见过,另外几个也不像是个能拿主意的人,最后她把目光定在出神那人的身上,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说:“丘老大,我来了,你是不是应该先把人放了呢?”
那人却是真的在出神,他缓缓收回遥远的目光,看着晗霜说:“你就是韩老大?是个女的?”
在晗霜后来回忆这次见面时对丘翰扬说:“我那时候最多就见过混混,哪见过流氓啊,更别说黑社会了,你想我能不紧张吗?可是紧张也不能让你把人放了,话该说还得说,既然都得说我当然得保持镇定了,不然你看不起我更不放人了。”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就是我呢?”丘翰扬问。 “我们进来时所有人都看了我们一下,就你还出神呢,就你这表现跟人混还不得被打死,不是你是谁?你那时也太瞧不起我了,我们都到了你跟没看见一样。”晗霜想起来那时的情景还佯装起不满。
“哪呀?我那是真没看见,当时正愁邢杰呢,那小子当时天天蹲在迪乐厅里查这个查那个的,我还不能下手做了他,你说他多烦人,现在想想他那德行我就想揍他。”丘翰扬说。当然,丘翰扬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他和邢杰这两兄弟至死都没有红过脸,更不要说动手了。而这次对话也是晗霜印象里丘翰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抱怨,足可见邢杰在当时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丘老大,我得罪了你的兄弟是我自己的事情,他们抓不到我是他们没有本事,你们不但跑到班里打了我的同学,还抓了人来威胁我,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你丘老大面子上也不好看吧?”晗霜微笑着问。
丘老大听了表情没什么变化,目光也没有移开,抓人来并不是他的意思,他本也不愿意和几个学生计较,手底下几个人跟他说这事的时候把人都绑来了,他觉得没有必要多加责怪,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这时淡淡说:“放人。”
四个人的绳子立刻被解开,几人纷纷拿出嘴里的布,活动了一下手脚却不离开。
“走。”丘老大又说,依旧没有移开视线,“等我请你们吃饭?”
“丘老大发话了,你们还不走?”晗霜看几人还在犹豫,心里着急,脸上却依旧微笑。
四个人又犹豫了几秒,这才相继往门外走。
磨蹭着走在最后的尹逸朝晗霜这边看了看,恰好遇上苏铁扫过来的目光,立刻停了脚步,站在原地顿了一下,又转过身走到苏铁旁边再也不动了——虽然自己被抓来是因为晗霜和苏铁,但让他丢下两个女孩儿就这么离开他做不到。
这时是千禧年的开头,人们的脑中,尤其是尹逸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脑中,义气两个字还是占有很高的地位的。丘老大这时才抬起头看了尹逸一眼,在心里小小地欣赏了一下尹逸,他扬了扬眉,问:“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留下?”
尹逸一反之前和晗霜苏铁谈到丘老大时的紧张与担心,满不在乎地说:“他们走了当然无所谓,我是极地的堂主,老大还在哪有我走的道理?”
尹逸说这话时没有想到,就是这句话,让他从此再也没和极地脱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