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一头粉色的头发染回了黑色,从音乐学院毕业后的两年,我加入了曾经最反感的朝九晚五上班族生活,褪去文艺少女的倔强,开始变成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
阴天。
今年深圳的雨季格外的长,连续小半个月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我在7点55分准时出现在办公室,摘掉胸前的挎包,像是一颗刚喷了水的过季蔬菜摊在椅子上。
外面打着雷,我带上白色的耳机,打开播放器按下随机键将音乐开到最大。
耳机里突然传来那首《同桌的你》,我突然停住飞快敲击键盘的手,愣了几秒钟。这曾是我黑名单里的榜首歌曲,如今终于也可以与它和平相处。
感情也好,生活也罢,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强制你释怀。
我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躲在办公室阴暗的角落里,静静的听完了这首歌。
许久不听这首歌,老狼的声音还是这么有魅力,一个个故事如同运动会开幕式的方阵一般,排着队的闯入我的脑海。
那是关于我们的14年,也是我人生中仅此一次的体验。
2004年的夏天,大街小巷的CD店放着周杰伦的七里香,蔡依林的倒带,SHE的Super Star,那是人手攥着小当家水浒卡片的时代,我还在读小学六年级。
新来的班主任留着短发,站在讲台上嘴巴一张一合:“同学们想必都知道了,我们学校和隔壁的小学合并了,新班级刚刚组合,等一下需要重新排座位,希望大家今后好好相处。”
记得那天有个穿着红色上衣的少年走进来,浑身散发着光:“老师,我就坐那里吧!” 十年后你将我揽入怀中笑着对我说,那是你人生中唯一一件红衣服,或许是为了让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你来。
没等我缓过神来,你已经放下书包,坐在我的左手边笑嘻嘻的看着我。
后来才知道,你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阳光少年,简直就是老师的“眼中钉”,恶霸的昵称送给你正合适。于是,小学六年级我喝了一整个学期的汽水,写了一整年你的作业。
为了和你上同一所初中,我们密谋了一场“绝食”大戏,你会带着我吃遍路边摊的小吃,然后送我回家绝食。我没有告诉你,为了跟你读一所初中,我任性的丢掉爸爸费尽力气争取来的重点初中通知书。我永远都记得入学前的暴雨天,爸爸骑着自行车去为我的任性买单。
奸计得逞,早恋小情侣已上线。
早恋像是一颗有魔性的禁果,任谁服下都会对日后的自己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们没有像青春偶像剧那般的励志,整个初中三年,我眼看着你成为学校的小霸王。
初二那年,打群架,你被退学。
退学后,你跑到我家楼下做网管,每天送我上学放学,起不来的早上你会吩咐他的“小弟”跑到学校给我送一块德芙巧克力,你会在我每个失眠的夜晚,你会站在楼下仰着头陪我聊天,我们一起看星空,一起幻想着未来。我会在每个周末溜下楼去,陪你吃饭,打游戏。
或许,每个小霸王的人生里,都会出现很多女混混。
分分合合,初三那年,你选择入伍,我被爸爸塞进区里的重点高中。
高中三年,小霸王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下线了,学校里你的眼线们上线,我跟谁交朋友,成绩怎么样,家搬到哪里去了他门儿清。
2005-2008 最流行拍大头贴,我拉着闺蜜傻乎乎的跑到礼品店拍了十几张大头贴,还写了七八页又长又臭的书信寄给你,也曾为了你一个生日礼物准备了一年。
我们在那个使用小灵通,诺基亚的年代里,整日发着无味的短信,拼了命的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如今有了微信,除了10086和一些购物APP的打折短信,我似乎在没收到谁的信息。
高二那年的某个午后,满是穿着校服的同学里,一个外来少年站在操场上挡在我面前张开双臂:“我回来了!想我吗?”
你全然不顾旁人眼光,一把抱住我,将你脱出校园后的我...被教导主任抓走了。
我的本分学渣形象再次崩塌。
你打架进了医院,我拉着闺蜜逃课,翻过学校后院的大墙跑到医院。
看见浑身是血的你,我哭得像个什么一样。你却手里捧着一碗拉面边吃边说:“没事儿没事儿,命都捡回来了,别哭了!”
我看着旁边两个被你吃光的空拉面碗,气不打一处来。
后来,这样的恐惧,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或许是受到《超级女声》的影响,我头也不回的加入艺考的大军,有一个想做歌手的梦想,整个高中游走在各个城市学习音乐。都说青春期是人生中最疯狂,最不顾一切的时刻。那么除了喜欢你,这大概是我最疯狂的梦想。
那是我人生中最努力的时刻,东北的12月,出门5分钟,瞬间还你一个圣诞老人妆。我会在每天早上4点30分起床,5点赶到火车站做第一班开往邻城学习。
绿皮火车替我一步一步记录着那些有笑有泪的日子。
然后某一天,你突然对说我是未来的大学生,而你只是小城市里的混混。而后你在朋友的舞团里认识了各种各样的女生,我们彼此选择陌路。
我删掉你所有的联系方式,专心投入考试,报考南方的大学,拼命的想要离开这座城市。
造化弄人,重病,我错过了艺考,迎来了自己黑暗孤独的高四生活。
2012年,我考入了本市的大学,如愿以偿的音乐表演专业。同年冬天,12月生日那天,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坏消息,我以为这辈子我们从此不会在相见。
若互不相欠,又怎会相见。
你说的没错,只要你想,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你也能找到我。
2013年的夏天,我躲在被子里睡的昏天黑地,没有被室友们的午餐诱惑醒,而是被一通电话吵醒。
我四处摸了摸手机,面部狰狞:“谁啊!”
“是我!”
是我是我是我是我……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扑通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将手机扔进被子里。一定是我认错了,怎么可能是他?他不是出事了吗?
时隔多年,再见面之时,他褪去了身上的戾气,红着脸,变的不敢接近我。我走过去一把抱住他,他顺势牵起我的手,我以为这一次就是一辈子没错了。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做所有的事情。你妈妈会偷偷嘱咐我多让着你,好好照顾你。然后,我听你说要给我一个家。
我还是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我还是喜欢你,不问归期不远万里。
我不忍直视的艺术照,幼稚的毛绒玩具,你偷偷撕下我日记本里关于你的那一页, 我从小到大送你的每个礼物都好好的躺在你的抽屉里。你指了指小学毕业照上的我说:喏,拍毕业照的时候,我特地站在你的身后,这样你回头就能看见我。
你的生日我从不会忘,4月固执的白羊。直到现在我的所有的密码都与你有关,不是忘不掉,是一种可怕的习惯。
2014年电影《同桌的你》上映,我拉着你去看你不去,我试图在深夜打开播放器,又被你无情地关掉。你冷着脸说:“不看,这种电影通常都没有什么好结局。”你猜的没错,电影的结局…就像是后来的我们。
事实证明,不要试图将那些青春里的人带去未来。
你不知道我从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直到大学四年,除了上课和泡在琴房里,还沉迷于一件事,写作。以我们的故事为雏形,我的每部作品里的男主角,都有你的样子,每个悲剧的收尾都有我们的影子。
编辑发来一个抖动窗口:能不能不要写那么悲情的故事了,发点糖可好?!
我笑了笑,可惜,人生里哪有那么多喜剧的收尾。
也曾有读者群里的小读者@我问,为什么大多数故事都是悲剧,那些看起来就像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切,主角是否是我自己。
我没有回答。
其实,人大部分的难过都是因为不放过自己。
2015年的冬天,我整夜陷入无法入睡的深渊,关掉手机,双眼空洞坐在床边的窗前,看着一场又一次大雪,就这样度过了整个冬天。
我变成了不爱说话的人,失眠,不开手机,不看电脑,不分白天黑夜沉迷于酒精让我几度失声,声带损伤,而后我再也没唱过歌。
患上轻度抑郁症半年后,2016年,我离开了生活24年,满是你的城,逃到地图上离你最远的城市。
2017年,我们久违的隔着屏幕问候,曾经我用全部的力气,爱了一整个青春的人。
你说今年冬天你开着车在路上看见一个背影像极了我,你愣了愣神,一不小心出了车祸,差点命都没了,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
沉默许久,你又说:“你... 还会回来吗?”
我说,我们就这样放过彼此吧。
2018年,我26岁,与你相识的第14年,我们终于退出了彼此的生活,干干净净。我再也没有回到那座城市,尽管那里有我多么想念的人。
不知何时归,我们曾陪伴彼此走过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或喜或悲。
12岁到26岁,相爱相杀的十四年,我们曾用彼此认为最好的守护对方,极端又青涩。
前不久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扎着马尾,笑眯眯的看着你。你穿着红色的上衣,双眼放着光,一脸稚气的对我说:“请用你的一辈子好好记住我。”
无论怎样,我还是要感谢那些过往的爱情,感谢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继续在偌大的城市里漂泊,努力成为更好的人。
我回过神,打起精神关掉播放器,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