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适从的我们,在这样一个无所适从的时代,无所适从地前行着,最后无所适从地消失于茫无尽头的地域,再也不见了踪影。
我不希望自己和你的关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彼此似乎都没有办发理解对方了。我们,不,也许只是我自己就像伫立在冻僵了的硬土丘陵上一块冻石,感觉全都麻木了。
你现在总是说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爱你,可我不至于总是把“我爱你,我离不开你”之类的话挂在嘴上吧?我总是努力想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于是我试图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去获得别人眼中所谓的成功。我会觉得累,也没有了更多对你说着甜言蜜语的时间。——可你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我多么害怕永远失去你。
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一次争吵,是发生在某个下过雨后的黄昏。我当时在外面滞留了一段时间,是被几个寻常哥们儿硬挽留着一起吃了顿饭。你有打电话给我,可我真的没有听到。后来我这样对你解释的时候,你怒气汹汹地扑打到我身上,一边说着“你这个骗子,大骗子!……”可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我可没有违心对你说过谎话啊?我可以哄你,可我不会骗你呀!你为什么还不懂我呢?
我回到家门口时候,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我思忖着你一定是在屋内的,于是我就开始敲门,但你并没有出来替我开门。我又拨通了你的号码,然而你却不接电话。我真是恼怒了,就不顾一切地摔踢着屋门!你这才懒洋洋地出来开了门,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我还以为你死到哪里去了,不会回来了哩……”我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当时我就觉得心窝里如同被人硬生生捅了一刀子似的,完全不是个滋味。而你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强忍住脾气进到屋内,你在我身后狠狠地掼上了门,“哐当”一阵撞荡声音像是在提醒着我这一切是你故意做给我看的。我那再也按捺不住的火气似洪水猛兽样蹿了上来,我回转身火冒三丈地一把掐住了你的脖子。——我承认,自己当时是被火气冲昏了头脑。望着你眼中泛涌的泪花,我一霎那赶紧松开了自己的手,我一把把你搂进自己怀里,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你胸前。我一个劲儿对你说“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只是不停地咳嗽着,当你终于不再咳嗽时我以为你也会原谅我,可你却推开我冷冷地说:“不要假惺惺了……”
我一直都是真心实意地在乎你,每次拌嘴后都是我首先向你道歉,我总会软磨硬泡费劲心思去讨好你。我只是不愿和你闹得不可开交,我打心眼里把你当会儿事儿,不希望你待在我身边会觉得不够好,会感觉到委屈。
你那天还是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试着去逗乐你可你也根本不把我说的当会儿事,还一直撇开脑袋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我问你有没有吃过饭,你依旧是摆出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我拾缀着给你煮了碗面,端到你卧坐的沙发前想递给你,可你拉长了脸也不去接。我佯装嬉皮笑脸的样子说着轻松的俏皮话希望你会笑,然后我又用筷子夹了面条哄孩子似地送到你嘴边,你却甩手一下子把整碗面连面带汤地扇落到了地上,瓷碗摔得粉碎。我怒火中烧地狠劲扇了你个儿耳光,然后走到阳台上独自望着楼下泛着暗淡灯光的寂静小径。隔着层纱帘我隐约听见你“嘤嘤”的哭声,后来哭声逐渐小了,我开始觉得不安起来——当我回到屋内的时候我望见你正拿着破碎的瓷片割着自己的手腕,狼藉的地面上已经被鲜血染红。我一下子感到心疼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夺下你手里的瓷片,就势撕扯了片衣布裹紧了你的伤口处。“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我把你紧紧搂进自己的怀里,我真的好怕一下子就永远失去你了。
在那件事情发生后不久,你要我陪你去酒吧。其实我挺不愿意去的,我只是怕到时候又有什么事发生让你的驴脾气上来了使得我俩关系变得糟糕。可你却一根筋到底的样子愣是不听我劝,我只好听你的了,不过我有跟你约法三章——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随便发脾气。你也是一副信誓旦旦承诺的好好的。尽管心里头对你说的没什么底,可我还是硬着头皮陪你去了酒吧。
或许是周末的缘故,酒吧里面的人很多。灯红酒绿的环境中人影摇曳,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风平浪静,我只是在心里祈祷着这样的好状态一直持续下去,别出什么岔子。
“你说你是不是个特别扭的人啊?哈嗨——”你明显很开心的样子,我也只是把你的话当作玩笑。“我现在这么‘怂’不都是让你给‘调教’出来的?你说我能怪谁去呢?唉——”我佯作哀声叹气的样子。
“你还怪起我来了?如果我不管你的话你都不知道变成啥样了,甚至连现在都不如哩!”你抓起酒杯跟我碰杯,“来,我俩儿一起喝了!”
“苏湳,你实话告诉我我在你心里是最
重要的那个人吗?你心里就没有比我更重要的女人?”
我有些生气,只觉得你玩笑开得有些过分了,于是没好气地冲你说:“你胡说些什么,再这样没凭没据瞎说可别怪我翻脸?”
“你急什么呀?我不过随口说说,身正不怕影子歪。你说是吗?”你嬉皮笑脸没正经地说。所以很多时候我就觉得你像个小孩子。
“外面有人打架了!”忽然有人大嚷了起来,很多好事者涌出去试图看个究竟。你也要出去,你很少能管得住自己的好奇心。我只好紧跟在了你身后出了酒吧。
外面纠缠不清的两个人听说是情侣,男方脸上已被抓得鲜血淋漓,女子还一个劲扑上去抓扑他身体的敞露处。旁边的一辆车子也给像是给什么钝器砸毁了。“你不要再撒泼了哈,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男子恶狠狠地威胁道,可那女子却依然不肯善罢甘休。气急败坏的男子一脚踹开了女子,使得她跌倒在地爬将不起来了。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打女人啊!这……”周围的一群女人唏嘘着说道。而旁边的男人们却不买帐:“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人报了警,这群涌出去的人才又回到了酒吧里。
刚回到酒吧里喝下了杯红酒,你便冲我说道:“你以后要敢这样对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又大口咽下了一杯红酒。
“怎么会呢!我向来一直对你唯命是从,怎么敢对你动手动脚呢?”我挺小心翼翼
讨好样地对你说道,只怕你犟皮气重又上来了。有些话不是用来说明真相的,反而是用来帮助我们逃避实际上并不美好的现实。只是因为我们愿意这样去做,哪怕苦涩停留在我们自己的心里像石灰水灼烧样带给我们内心大块的苦痛。
“你有喜欢过其它的人罢?”坐在旁边的你低头吮吸着红酒,好像漫不经心但却又像很认真地问。
“嗯。”我并没有矢口否认,心里一瞬之间有暗想“这算不上什么,你难道没有过?”倒也没把它太当会儿事,刹那又无关痛痒地补充了一句“只是现在连对方的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了,也会很快就把我给忘掉吧?”你微眯着眼睛抬头望着我。我觉得你应该是喝醉了,于是也不想火上浇油惹你大发脾气,没有吱声。
“你快说话啊,怎么不理我?你说实话我保证不生气。”我分明看见你脸上泛起的红晕,拿过你手上的酒杯同时关切地劝说你:“不要再喝了!”
“你不敢回答我是吧?你不会永远都爱我,你会忘了我!你会喜欢上别人……”你又开始撒泼了,我只觉得你简直是在无理取闹。可我又不得不努力去哄你。我以为只需要一点零星的温存,就足以帮你打消所有的不安、照亮你的黑暗。可我或许做不到,你还是不断死缠烂打着要我给你个解释,并保证不会生气。可我怎么去相信你呢?我什么都没说你就这般不依不饶,如果我说了你不还添油加醋地净扯些歪理邪说?我简直拿你没辙。
正当我束手无策时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接着听到一阵呢哝软腻的女音:“哎哟,苏湳,被我抛弃后又找新对象啦
?不过这回儿眼光可不怎么样哟。要不,重新倒追老娘呗?说不定我还会回心转意哩!”我转过身去看到的是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子,触及她的面庞时候我发现她是我的前女友温芸妮。“别闹。”我压低声音嘱咐她道同时极其谨慎地打量了一眼你。
“哎哟,没想到你这新女友对你管得挺紧唷。你越来越不像一个男人了嘛!”温芸妮带着些许挑衅的目光望向你。
“你是谁啊?我和苏湳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你没好气地冲了温芸妮一句。
“我嘛?苏湳的前女友,他曾经可是有俯在我的耳边甜言蜜语不断说要和我白头偕老、海枯石烂。不信,你问他?”温芸妮完全一副不怕把事情闹大的样子。
我不满地瞪了温芸妮一眼,“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要拿陈年旧事来干扰我现在的生活。”
“噢,忘了对方是你的新女友,看她那副小肚鸡肠的模样你是怕我这实话会把她给噎着啦?”温芸妮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你老大不乐意了,从对面将大半杯剩余的红酒泼向了温芸妮,“说什么呢?你这张管不住自己的乌鸦嘴!要我用破布给你塞上不成?”
向来心高气傲的温芸妮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能硬把这口恶气咽下去。她径直走到你身边,举起巴掌就要扇你耳光。刹那我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上了并以连我自己都来不及反应过来的速度赶上前去一把劈开了她的臂膀,“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给我打她,打这臭不要脸的三八!”有点微醉的你继续出言不逊并要求我给你出口气。我用半只臂膀搂住了你同时用另一只手推搡开了温芸妮,“不要再闹了,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恶狠狠地威胁她说。温芸妮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她丢下了句“下次再让我单独看见你这个女人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便转身离开了。
“打她,给我打她!你没听见她对我赤裸裸的威胁吗?”你硬要挣脱我去追赶她,我只是紧紧把你搂在怀里,尔后你忽然转过身来狠劲抽了我一个巴掌。“你真tamad不像一个男人!”我听后无言以对,我不明白,难道不管什么事情都非要扯破脸皮和别人争个鱼死网破吗?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啊!
生命里那些表浅的痛苦和难过早就无关紧要了,弃置在边缘层里的岁月始末彼此交织,凝结成沉重的负垢。我从来都不愿多过问别人的事情,可有关你的一切却一直都让我打心底地动容和敏感。靠近风的临度,我试图让你的孤独涉水跋河过渡到彼岸。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同样会努力使自己相信你也在想我,因为据灵魂的亲近性,我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你心底的真实想法。可有时候你却会说我不够懂你。
我陪你去过你以前待的地方。那是个不太大的小城市,你的整个青春记忆像是透明的倒影般烙在了那个小城的边边角角。我一直把你搂在自己的怀里行走在街道上,你像是个乖巧的小孩子样透过我的臂膀望着外面的世界。我感觉自己就像穿越时光缝隙去到过去感受你的过往点滴。
街道拐弯处有个旧年的“时光餐厅”,你告诉我其实早年它就在那里了,虽然有过翻新却从某种程度上刻意保留了沧桑时光的况味。
走进餐厅里面的时候感觉光线很暗,带着一丝许若有若无接近湿腻的静谧。坐在里面的大多是些情侣模样的年轻人。墙角的砖瓷泛着淡黄色的颜渍,揉合进白光薄里带给视线以短暂的炫晕。“从前有陪过一个闺密来这里,当时她说她失恋了。我只是觉得很奇怪,毕竟我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一起,我怎么都不知道她有过男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见你停顿下来我忍不住催促你道。
“原来是她偷偷暗恋着一个男生,而那男生后来找了一个女友。她这样告诉我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可也觉得她蛮可怜的。我把泪流不止的她搂进自己怀里,对她说‘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的’,她却哭得更加伤心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她现在生活得还好吗?”
“我们很久都没有联系彼此了,也不知道她现在生活得好不好。时间总会改变掉一切,包括淡化曾经哪怕挚深的感情。”你把最后一句说得略带伤感。
“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我把你的手紧握进掌心里。
“哪怕不会变得好起来,我们的感觉恐怕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选择妥协即使糟糕的现实。就像我曾经发誓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了,可现在却还是背叛了自己曾经的诺言。”
“这不也很好吗?至少我们不会再从感情认知上吹毛求疵、固执己见了。”
“或许吧,可能听的多了、看的多了就把一切看得不值一提了,那些曾经貌似举足轻重的一切后来都变得无足轻重了。我们曾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后来才知道世界根本不知道我们是谁,纵然某天我们永远从世界上消失了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我温存而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你的手掌。
你并未表现出很感动的样子,反而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掌反叩在我的掌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要我说,人都会变的。你以后一定会忘掉你说过的一切。”你的眉角划过一缕浅显好似无关紧要的笑意,却叫我看得有些心疼。
摆放在餐厅墙角的一盆文竹颇有意味地生长在那里,它默然无语却又像洞察一切,显露出别样的情致。我之所以对它观察得那般仔细,只是在短暂的缄默里有些百无聊赖之感。你可能看出了我漫不经心的样子,就略带不满地敲打了下我的掌背,使我不禁惊下了一跳。
“待会儿去我家吧,让我母亲见见你。”你顿了一顿又说:“不过到时候你也别太惊怪为什么没见到我父亲,他早就不在世了。”
这句话你说得轻描淡写,不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有关事情的样子。
“伯父他挺可怜的!”我像是在替你难过一样。可你却不以为然:“早年他酗酒得厉害,一次喝多后不幸被车子撞倒了,做完截肢手术后只能作个残疾人躺在床上,不久他就因郁郁寡欢而离世了。他该算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当时上中学的我甚至连学费都是跟我舅舅借的,我努力学习的唯一动力就是早点儿离开那个让我感觉压抑的家。”你的话语中似乎带着份怨毒。
我没有继续去追问你些什么,只是不想引起你的不开心。然而你的话茬却像决堤的河水样没有停歇下来。
“想想当时上中学的自己,只觉得挺落寞的。”你唏嘘着叹了口气,“记得某个冬天,天气蛮干冷的,那个傍晚放学不久我一个人顺着学校顺阶而下的水泥板路涉级往下走。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学校是傍山而建的,校园里有很多松树。不想有根松木枝在我失神的瞬间忽然坠落下来砸在我的脑袋上,我捂住自己的脑袋差点没哭出来。那时自己好脆弱,任何一点儿伤害都会如惊涛骇浪般铺天盖地挤涌满自己的整个内心,连自己都忍不住可怜起自己来。”说这句话的时候你笑了,我却分明看见你的眼里有晶莹的光泽。
“眼里好像掺杂进什么东西了!”你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哽咽。“当时很多人以为我很自傲,可有谁知道自傲只是自卑的一种掩饰呢?就像好与坏是两个于无限远离中不断接近彼此的极端。”你最后一句说得蛮有哲学意味的,我心里当时就是这样想着的。
在餐厅多待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后,我们去了你家。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只觉得你和自己的母亲显得很生疏。“伯母,我是——”没等我说完你的母亲就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冰箱里有吃食,你们自己拾弄吧。昨天打牌又输给了隔壁王婶,我咽不下这口气,今天我得去把它扳回来!”她自顾自式地说完就走出去了。我觉得自己该是明白你为什么和自己母亲的关系那般冷淡了。
或许是见到了我哑然的样子,你轻若无事地说道:“我都习惯了,自从工作后我连电话都没和她通过几个。她所盼望的只是我每个月给她寄的那笔生活费。我们的全部感情就在那摞钞票上而已!”你带着讥诮说完了最后一句,我只是觉得很悲怆。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一直在我耳边说“我的心既然为你敞开了,你就不要背叛我。否则,那片温存的心扉就会变成一片‘冷宫’,它将会没收所有的温情。”我想自己也明白了你为什么总要借助安眠药入睡,不然就会无法入寐。我只觉得你承受了太多本不该自己承受的一切。
“咕噜噜—”你听见了我肚子叫的声音。“我们去拾掇饭菜吧!”听你这么说我也很有同感,没等你吩咐我就去冰箱里取了蔬菜和剩下的盖有薄膜的冷饭随你去了厨房。“苏湳,过来帮我把这围裙的腰带系上!”你喊我过去给你搭把手。在你身后给你系围裙的时候我忍不住抱住了你,“别没正经儿的!”你喝止住了我,可我却听出了你语气中的忸怩,便轻轻在你脸颊上吻了你一下。我在旁边洗着鲜红的番茄,你已将把米饭放进锅里给蒸上了。
“这栋房子像是很旧了的样子,有些年代了吧?”我把洗好的番茄递给你同时如此问道。
“嗯,住在这里面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住户,那些赚了钱的人家早就搬走了。”你边切番茄边答说道。“我想那些老住户该都跟我母亲差不多,只剩下混吃等死了。儿女隔段时间寄些钱给他们的还算好的,没盼头的老头儿、老奶奶还得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你话语中颇有些沉郁。
暂时不能帮上些什么的我走近厨房窗户边上,望着窗户外那条岑寂的街道我不禁感慨道:“这街上的行人还真蛮少的,太冷清了!”
“或许吧。”你接过了我的话茬,“其实真正可怕的不是街道上什么人都没有,而是有了太多流浪的人。我上学那会儿这个县城是有名的贫困县,至于它后来怎么‘揭’掉了贫困的‘帽子’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时候街道上有很多流浪者也没有人管。每个晚自习下课后我骑着自行车总要拐进一条偏僻的街道,那条街道昼日里开张的铺子此刻都关了门,只有门前一盏门灯微弱地亮着。很多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流浪汉就躺在这些铺子门前。这些流浪汉很像是精神失常的样子,不过也有些人不像是精神上有问题。可我不明白的是,这些人与其行尸走肉地活着为什么不干脆去死呢?——喂,你在听吗?”见我理也不搭理你一句,你忽然话题一转。
其实我一直在认真地听着,“可能有时候愚昧无知比一死了之更加可怕吧?”我这般说算是对你的答复了。
你听后好像很满意,继续说道:“当时我特别害怕那些躺在角落里的流浪汉突然冲上来伤害到我,想到这里头皮常常会发麻,肚子也会莫名痛起来——”
“哦,说到肚子痛我想起了自己的胃很不好,大概是常常进食没规律的缘故。”我冷不防有意无意地这般说着打断了你的话语。
“你那算什么?刚上大学时候还没遇见你那会儿,有段时间自己情绪很不好。我那段时间大碗大碗吃着麻辣烫,直到有天把胃吃坏了,躺在床上疼得我翻来覆去,到医院检查一看结果是胃穿孔!我躺在病床上满心委屈发誓一定要找个心疼自己的男友。”
听你这么说我的心犹如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一下,翻江倒海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很不是个滋味。我觉得心里堵得有些慌。想到那些因自己做得不够好而使你感到缺憾的旧事,它们肆意蔓延着实覆满了自己的一整颗心绪,使自己深感沉重。可能在你心里我并不是个合格的男友,然而你一直都是不离不弃。虽然你也会偶尔耍脾气,我总是把它当作无理取闹,可我并没有了解到你敏感内心里潜藏的不安。
那个冬天夜里我需要加班,我很忙无暇去顾及你,尽管我感觉蛮对不起你的可我也不是故意想要冷落你。有时候加班时候不知不觉之间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你。
我等在马路边守候着出租车的到来,夜风凉嗖嗖的,路面上残留的冰屑支离破碎,叠加的冰渍互相摞覆,反映出辉洒的路灯光,瞬忽让我觉得有些恍惚。此时路上仅有几个疏疏落落的行人,我忽然很想你。于是我就给你发了一条信息,然而你并没有及时回复。过了会儿有辆出租车行驶而来我招手示意它停下并坐了进去。坐进车内的时候我再次下意识地望了眼手机屏幕,然而你依然没有回复,刹那我心里涌出了一缕淡淡的酸涩。透过车窗望见窗外模糊的建筑层如同魅影样倒退,好像陷入进无边深沉的黯域里再也不复存在。我对着车窗玻璃呼了口气,那层白霜瞬即弥盖上了玻璃窗。
出租车在小区门前停了下来,付给了出租车师傅费用后他就把车开走了。晕黄的光线下有个正卖着烤番薯的中年妇女,我知道虽然烤番薯很便宜然而你很喜欢,我便有意给你捎了一颗。
回到家里时你拥上来抱住了我,我感觉心里先前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给。”我把烤番薯递给了你,“你刚刚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哦?我没看见你回我信息。”你漫不经心地说着同时自顾自地吃着烤番薯。说实话我不喜欢你的不以为然,可我没说出口。
你吃完一整个烤番薯后突然煞有介事地说:“哎哟,忘了问你吃不吃。不过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不久你拿出了一条围巾美美地给我戴上了。“喜欢吗?我可偷偷织了好长时间哩!”“—“嗯”。或许是我回答得有点儿冷淡了,你突然出其不意地发起脾气来:“你肯定不喜欢,你是嫌我织得不够好。你也不知道夸我一下,你还摆着一张臭脸,你就是在气我!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嘛!干嘛端着架子?……”你喋喋不休地说着,最后竟然哭了起来。可能是不受其烦,我只身回到卧室里反锁了房门,把你独自留在了客厅。后半夜我到客厅的时候发现你不知何时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蓦地感觉有点儿愧对你的。有些话我其实可以好好跟你说的,也应该多哄哄你,不该让你觉得不被在乎而伤心。
倒隔着岁月流年的时日,情绪必须从一个阶段跨度到另一个梯度。生命哪怕拥有再多的复杂性都已全部搁浅进了彼淤之中,我试图花费时间在悄无声息中追求一种不可能的美好。缠着时光忘却的对白,逐渐沉默了海涛深处寂寞的岁月。我们总试着让自己接受一些人和事物,后来我们才发现那是在为难自己。
记得有次我正在加班的时候,你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苏湳,你快回来,快回来—我腿骨折了!”你委屈地哭诉着,我在通话这一端听得手足无措。“你先别着急,我忙完手上剩下的没多少工作很快就会赶回去。你先别动,自己不要瞎处理!”我手忙脚乱地拾弄着手头上剩下的活什儿,可越忙越乱,我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一下子瘫坐在靠椅上,迫不得已地将剩下的丁点儿工作委托给了同事。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回到了家里,门是虚掩的,我大惊失色,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我夺门而入,看见你正虚弱地躺在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不管怎样,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平复了下来。我小心翼翼地卷起你裤腿处的布衫,发现你的腿肘处红肿了起来。我轻轻地揉搓着它,“哎哟”,你像是从梦中疼得呓语了起来。“走,我送你去医院。”我把你揽到自己的肩上,你迷迷糊糊不过还是很乖巧地趴在我背上。“喔,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不知道我摔得多疼哩!”你有些不满地低诉说。——“我不是忙吗?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我带着软哝的嗔怪责备着你。——“忙就不管我啦?楼梯间道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损坏了,我先前下楼倒垃圾的时候一脚踏空就摔折了腿。”——“还好,没摔出更严重的毛病,不然就追悔莫及了。”我自我安慰道。“不过,你变成这样都怪我,是我的错。”我并没有非要把自己和这件事撇清关系。生活交集里既然我选择了你,就不会走开。
有时候,无法释怀的痛楚一遍又一遍以流潮汹涌澎湃而上,你根本不堪忍受这份寂静的直觉。你站到了远处,背离北海道已暮的光华,倾听逝去并且死落的声息。我相信失落是最初的告别,它没有特定却有着真实的不确定。苦涩的心绪以缱绻的状态渗透至无边延续的漫长里面,甚至到最后都没有一种确切的状态。我以为这会淡化所有雪绒松样的悲凉感,可其实淡漠依旧缠绕不可摆脱。甚或最初及最后的不安。夜色未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