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那场骗人的雨，那个出租里的电台，那场生涩的戏，那个橱窗里的小女孩。那年夏天，是最难忘的遇见。

车窗外的光景像时间一样流去，我乘着大巴，来到了一个远离喧嚣的地方。提着行李箱，在酒店和学习的地方来回忙碌——蜗居酒店和众创空间三楼。

临近傍晚，做助教的学长帮忙打理好了一切，吃穿住行终于无须困扰。同房的一个男孩，看起来似乎懂不少人情世故，很会说话。我们两人将在这里度过一段很短的时光。那晚，带着忐忑和好奇，在朱塞佩·托纳多雷的天堂电影院里，我吸收了面对未来的力量，在他创造的世界做了一个梦。

梦醒之时，朝阳大光。

我和室友二人在街上找到了学长昨晚提到的早餐店，在那里匆匆进餐之后，就赶往众创空间。有几个女孩在门口徘徊。门还没开。不知道她们是否是我们的同学呢？我们没有冒昧，只安静地等待有人来开门。不一会儿，老师来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每个人都是那么温柔。我想，虽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两朵相似的花，但总有人会和自己一样，有着相似的梦想。白天大家在一起学习，时间悄悄流逝，我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相知，又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着相守。夜晚来临，我们仰望的是同一片星空，沐浴的是同样的星光。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曾真正孤单，一直都有人等我在世界的彼端。

所幸，我等到了。

教我们专业的老师是个姑娘。年纪不大，是人大的保送研究生，今年该上研一。老师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那是每一个受过艺术熏陶的人都有的，一种玄妙的东西。

老师拉片时，谈《看不见的客人》剧本，讲毕赣的长镜头运用，评张艺谋的色彩特征。我发现新世界远比我预料的精彩，生活也比我料想的丰富。经过了一天充实的学习，我了解到大家大都是因为喜爱才选择这条路的，不是因为那层羞于提及的原因。

晚上回到酒店，熄灯上缴手机，看一会儿电视、洗漱一番，就该上床睡觉了。酒店房间的天花板很是迷人。

一种中世纪的红色，让人不由得想起教堂里的红窗帘，透露出神秘的气息。特别是天花板上嵌有四颗夜明珠状的我叫不上名字的球体，窗外的灯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上面。一片黑暗中，它们就像四颗星星，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呼唤着我。那些天，我的夜晚有星光守护。

后来，老师组织我们去万嘉广场四楼的好莱坞国际影城现场拉片。我和室友没有乘升降梯直接到四楼，我们俩先是在下面转了转，然后乘自动扶梯到了四楼。当时无意间的游览，在后知后觉中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我们到的时候，学长已经和不少同学在等待了。十几分钟后，我们走进观影厅，集体包场。那时，院线里含金量较高的电影还是要属邓超的《银河补习班》。原先我带了一个笔记本，想把看片笔记写在上面，但由于光线太暗，我只好凭借多年习作的手感来写，字迹如何毫不清楚。起初我以为旁边的同学在玩手机，影片播出了一二十分钟后我才发现她们是在WPS上记笔记。我暗骂自己笨蛋，也现学现用地记在了手机里。

回酒店的路上，我和室友运用三分法构图、对角线构图、开放式构图等方法拍了很多照片，说白了就是自拍，耽误了不少时间。到了酒店才发觉写影评的时间不够了，只好明天早起，补回来。夜晚在那天花板上的星星的守护里，我想：嗯，这是我追寻的生活，有执着的念想、也有小小的疯狂。不管怎样，都是我想要的。这就够了。

耳机里循环着周杰伦的《青花瓷》。多少年的老歌了，在我这个零零后听来还是一样动听。我不由得思索所谓的流行和经典到底孰优孰劣呢？这似乎是一个永恒的争论。但在我看来，雅俗共赏，只要是自己喜欢的，雅和俗又有什么分别呢？所以——剧本只管按照自己的心去写吧。就像前些天拉片的《霸王别姬》，要像程蝶衣一样，把小豆子的本我献给虞姬，把自己的想法献给剧本。我写过小说、诗词、散文，还有我不喜欢的议论文，但就是没有写过专业剧本。连剧本开头要画人物关系图也是请教了老师才知道的。入睡前，我照例在天花板的星光下神游太虚，这次却有了一个构思剧本的名正言顺的理由。

《青花瓷》的MV是古代和现代的宿命故事，我深受其害，也幻想了一个宿命的爱情故事。大致脉络理清后，我突然意识到几个同学之间扮演亲密的爱情戏码实在有些低俗，就直接把它否定了。

次日上晚自习时，我又完成了一个剧本，晚上回到酒店，同组里的两个女孩来到我们的房间，四个人过了一遍。老师限定了五分钟的时长。这个剧本却要七八分钟，我又把它pass掉了。最后小有遗憾地，我们找了故事会上的一个短篇演了起来，老师评价说还不错。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就算走上了自己喜欢且擅长的路也不会一帆风顺，大大小小的挫折还是会来的。只希望那时，自己能够云淡风轻地一笑而过吧。

和表演故事同时进行的是拍片。

老师让我们从MV、广告、纪录片、微电影中选择一个。我当然选择了微电影。每一次的剧本创作，都是我生命的天性发挥意义的时刻。由于人手不够，我们微电影小组只有六个人（却算是人数最多的一个组了）。

我第一次和导演还有一名主演出去采景的时候，只拍了两个场景。红木博物馆里古色古香的装饰和咖啡店外面精美的敞篷都是剧里的主要场景。我们用一个中午的时间才仅仅把它们拍完了。这些都是空镜，没有演员，但还是耗费了我们大量的时间。我们也因此感到了任务的艰巨。晚上，我们跑到万嘉广场，几天前我和室友从这里走自动扶梯上四楼时，见了一处出售装饰品的区域。我带路，但我路痴，找了一段时间愣是没找到它在几楼。最后，我提议分头行动。

地下一层有松鼠和孔雀，我想等孔雀开屏时拍摄，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加上时间紧迫，就匆忙跑到楼上去找此行的目的地了。学长规定的时间快到时，我终于找到了那处区域。我拍了几组视频，里面有琳琅满目的绚丽，也有精致八音盒的特写。但那里最让我喜欢的是在橱窗里，有一个布娃娃小女孩，脸上带着永远天真浪漫的笑容。可惜时间到了，我没有拍下来。看来，我和她的缘分不足。只等以后吧，希望有机会。

一天黄昏，趁上晚自习之前吃饭的时间，我照着腾讯地图的导航寻找附近最近的一座公园。因为剧里有公园的镜头，所以这次行动也是必不可少的。我到了终点却不知它具体在什么方向，仔细搜索一番无果后，我暗恼腾讯地图不可靠，无奈地往回赶去，不料在路上碰见了之前同我去采景的主演。我们二人齐心协力，终于找到了那座公园——

正在开发中……

我不知道该怪腾讯还是当地政府，只得耸耸肩，半开玩笑地对主演说：“全当锻炼吧！”她笑了笑。我们在上课之前赶了回去。那天的一派废墟上，天尽头的夕阳依依不舍地沉入大地。我看得入了迷，有点感伤。那一时的天地凄楚，我至今难忘。

我和导演分工合作。她拍室内的戏，我带人把外面的戏全部拍完。这没问题，室内的戏最长最难拍，是最麻烦的。我是真的为她这种以身作则、担当大局的精神所感动。

我们找到了另一座公园。比之前那座没开发完的远多了，只赶路就用了我们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到了之后天恰好黑了，我们用简陋的设备制造下雨的场面。黑夜里的雨景在剧本里出现的次数是比较多的，也奠定了全剧的感情基调。我们竭尽所能，取得的成果虽不甚满意，但也没有时间再重拍了。返回的路上，我们去一家超市买了一叠彩色卡纸，那是折千纸鹤用的，千纸鹤也是主要道具，有隐喻的作用，不能缺。我看了看导演拍摄的视频，感觉用光不太符合全剧的氛围，正想着怎么委婉地提出来不让她失落，她却一挥手，坚决道：“我决定了，重拍！”

好魄力。我想。这么说，今天唯一的收获就是我买的卡纸了。算啦，不想这么多，回去熬夜写影评吧。《我的父亲母亲》，又是一个色彩的典例，但老师说：“如果你们觉得色彩太难，也可以评音乐。”好吧，那就色彩了。我翻开笔记本，看了看手表。奋战吧！我为自己鼓气。

第二天发生了些变故。老师通知我们一星期后要结课汇演，我们班里要出个合唱。我主动担任了编导二重奏和舞台站位的工作。导演觉得自己五音不全，就选择了指挥的工作。这下可好，两人都是大忙人了，微电影怎么拍？我们同老师协商，争取了文化课自习允许外出拍摄的权利。我们火急火燎地赶工去了。

拍一个室内的场景时，我们力往一处使，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拍摄速度和质量都比之前大有提高。不知是团结的缘故还是压力山大无路可退呢？那次黄昏下雨了。我们都感到遗憾，拍摄公园雨景时天公不作美，现在要回校了，没带伞，它却下个不停。我们几乎将室内的镜头拍完了，百无聊赖地在酒店看着外面的雨景。

“外面的地怎么不湿呢？雨下这么大。”有演员突然说道。

导演看了看窗外，说：“谁知道？排水系统好？你听这铁棚上的雨声这么大呢！”

我想到了一种不好的可能，有人却先我一步行动了。道具组的成员把手伸到窗外，惊喊出声：“喂！好像没下雨啊！”

我看到导演愣了一下，低声说：“不可能啊？你听这雨声。”说着她就作势要出去看看。她也有点怀疑了。

我看了看铁棚，又看了看它上面被遮住的空调 的室外机，突然明白了。这时，导演面色苍白地跑了进来，快速地收拾东西，“外面雨非常小！大家快走，别让老师等急了！”

我们跑回学校的路上我还在想，我本打算要给老师发信息说由于大雨，我们会晚些回去的。庆幸发现的及时，不然，我的一世英名恐怕要毁于一旦。我稍微有一点点自恋地想。

当天晚上，导演决定一鼓作气把所有户外的场景都拍完。我双手赞同。拍一场争执戏的时候，有一个摔酒瓶的镜头，导演怕伤到人，决定最后单独拍，后期让学长剪辑一下。然而——

谁会料到拍摄时主演一个没拿稳，酒瓶正好掉在地上摔碎了呢？谁又会料到我的单反正好对着主演的手呢？一切都这么奇妙，随着酒瓶在摄影机里“啪”的一声破碎，我们的拍摄结束了。剩下的剪辑，只交给学长就行了。但没有人欢呼。因为——微电影是最后一组。微电影拍完了，也就意味着这份短暂的相遇就要结束了。我看见了大家怔怔出神的脸。

班里弥漫着淡淡的愁绪。

我编的二重奏唱起来难度太大，最后还是老师出手，为我改动了一些，才确定了最终的演唱形式。而导演的指挥她也主动交给了班里一位懂得指挥的同学。我们排练的日益完善。离别的日子也渐渐逼近，我像昙花一样，期待着那一瞬间令天地失色的极致绚烂，也忧虑着随后凋零的逝去。

那是一种盛大的交替。世间最美的时间。永恒最真实的化身。让人爱而不得恨而不舍的存在。

明天就是结课汇演。今晚先去那里彩排。几个老师帮我们打了的士，大街上人来人往,公路上川流不息。我们先后到了那座大厦。我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电梯，足有普通的一个半卫生间大，一次可载二三十人。我见了许多另一个校区的学生，他们都穿着我们的统一服装，正面是五个一起玩耍的小人，上面写着“时光不老，我们不散”。离别季专属的标语。不管看多少次，都还会有一股生涩的哀伤。

我们一开始排练的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后来得知别的班已经选了这个了，我们就换成了《写给黄淮》。我们校区离这里远，总校长让我们先排练，排练完就让我们回去。我们上台表现得不太好，老师就决定让我们在外面练习一会儿。

那似乎是一个小区的入口。三面封闭。回音效果特别好。现在唱歌也不会扰民。我们就在那里唱了起来，我看见歌声在我们这些因同一个梦想聚到一块儿的人身上升起，在天空盘旋，使得夕阳留恋不愿离去，黑夜迷恋迫不及待。我们散了。室友去和他的几个高中同学吃饭去了。回去的路上。下雨了。

我和三个女生坐在一辆出租里。司机放的电台内传来了一阵温柔的女声，女声讲了被爱的人无需付出，然后播出了林俊杰的《会有那么一天》和南拳妈妈的《下雨天》。

JJ唱到“我要离去，别再哭泣”的时候，我的眼角湿了。我一边背过三人捂着脸，一边悲哀地想，人生就是应急，相遇总是猝不及防，别离也总紧随其后。既然会有最后的别离，为何要有最初的相遇？人生就是这样荒诞。我知道但不愿承认，没有别离，也就不会有相遇存在的意义了啊……

出租从那座正在开发的公园那里经过，我看着公园荒凉的景象，想起了那天的夕阳。公园里的雨夜景象……现在有了啊！可那场戏已经拍完了，现在还有另一场戏正在落幕……

到了。

她们回了蜗居。我在众创门口等学长回来。导演也不在，她发信息说自己在银座商城。我在朦胧的雨中站着。一会儿，学长来了，把我带到办公室，开始剪辑。我去下面接我的导演，其实是想知道她去银座买什么去了。她买回来几块西瓜。学长订了烧烤。我愣了一会儿，知道了他们的心思。就要分开了，留个好的回忆吧。“我去买饮料。”我说。最后的时刻，我们三人一起聚餐，也挺好的。

导演同我去了。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逛商场。我们先去了万嘉广场，发现那里大多都是奶茶和咖啡，没有吃烧烤时要喝的饮料。我们又去了麦当劳。离开万嘉时，我无意中又瞥见了那个布娃娃。刹时，过往的一幕幕场景在我眼前浮现，如同时光的幻灯片。

哦，我的布娃娃！我的橱窗里的小女孩！

再见了！

我们剪辑到凌晨一点多。门被锁住了。锁门的人不知道我们在里面。

学长无奈地说：“实在不行只能在这里过夜了。咱俩趴桌子上，让她睡沙发。”我点了点头。我想最后一个夜晚被锁在这里也不错，是一份难忘的回忆，至少将来有值得追忆的事，这就够了。但后来，学长突然想到与这里相通的一个餐馆可能还没关门。我们去看了看，果真如此，我看着学长隔着玻璃门把服务员唤过来，说明了情况。服务员拿了钥匙，坐电梯到了三楼，又下来接我们。那个时候，学长对我们说：“如果他能把我们弄出去，回头我一定在他们这里请朋友吃饭！”我笑了笑。

第一次来的时候，妈就和我在这里吃了饭，拍戏时这里也是我们的采景点之一，只是后来没用上。满满的回忆啊！

结课汇演。

第一首开场曲《赤伶》，里面有一句凄美的歌词“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古风的离愁情绪在每个人心中荡漾开来。然后是学习艺术的学生在专业的编导下表演的各种拿手好戏。每个人都竭力演好自己的戏，让它完美落幕。在那片时间海上，我们是压轴的合唱二重奏。

“永恒不只是一瞬间，我的未来有幸在这里看见。”

这里，是老师拉片时《公民凯恩》的玫瑰花蕾，是《阿甘正传》中的白色羽毛，是我离开这片世界时念念不忘的回响。

戏幕落。我们回家了。

我乘着大巴回家的路上，它一直在往南方开。我想起了在班里看《乐夏》时，听的痛仰乐队的《公路之歌》，还有我们用班里的音响和投影在听刺猬、新裤子、九连时的甩头、pogo，以及开火车的青春热血、理想至上的疯劲儿。

“想念被距离拉远，也被时间冲淡。现实像一块橡皮，擦去了曾经的浪漫。”黑撒的哭腔配上怀旧的口琴，让我害怕这些珍贵的记忆会随时间云烟四散。我坚持着一些看起来很傻的事，只为了把所有的回忆都揉进脑海。

入睡前，刷了空间刷朋友圈，刷了朋友圈再刷空间，心里总是会在担心错过什么。没有某些人的足迹，就难以入眠。我想，青春其实并不美丽，回不去的青春才美丽。直到某天，我又一次看着学长剪辑好的微电影，目光突然定住——

在商店场景的一个不起眼的镜子上，倒影着我朝思暮想的布娃娃。

原来它一直在这里。我朝思暮想、日夜寻找的它。

呵！那个橱窗里的小女孩！

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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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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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祝我阿中哥生日快乐！

2019.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