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看海,每次下班路上经过那座100米的大桥,就幻想着自己张开双臂、赤着脚在阳光下的沙滩上奔跑,新买的黄色渔夫帽从额前滑到后脑勺,最后滑到后背,仅靠一根帽绳儿拴着,脚丫子上都是泥巴和砂砾,汗水从下巴滴到胸上,但我全然不顾,因为我满心满眼都是蔚蓝色澎湃的海浪和雪白色的海鸥。
可惜每日奔波在打印机、格子间的我,上班第一天就被教导:永远不要在工作的时候跑,除非你的老板叫你跑。
终于这一次我没有忍住,心里的那个我义无反顾地跑了出来,代替那个穿着正装、踩着高跟鞋的我在大桥上奔跑起来。当我跑过那座大桥,大喘着气回头望的时候,被夕阳印红的晚霞倒映在公司大楼的玻璃上,装饰的像个精致的玫瑰色玻璃橱窗,像它的本质一样,高端,优雅,却唯独没有人情味。
我看着这些笑了,好像我终于逃离了一样。刚步入社会,所有人都会经历这样那样艰难的新人期,但并不是因为所有人都会经历,这段时间的艰难就变得无足轻重。
我带着耳机,小声地哼着自己喜欢的歌,被一家名为“遮幕苏”的蛋糕店吸引。
这家店里的装修特别雅致,刚进门的橱窗里摆着一个巨大的以车、房屋、人物为主的家的蛋糕模型,屋顶整整齐齐地挂了好几排颜色鲜艳的干花,房间的右侧有较大一部分空间用作客人就餐区,只放着三张灰木色的桌子,桌上精心的布置了干花插花,并排摆着一个书立,有两本明星杂志,一本杜拉斯的《情人》,还有几把沙发椅,累时候坐上去简直美好的不得了。
环顾四周,店里只有一位顾客,打开电脑看着资料,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却不似其他人那样精明干练,反而给人一种悠闲舒适的感觉。这才是我理想中工作的样子,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充满热情,最重要的是,打从心里认可着自己的工作和价值,我心里这样想着。
我点了一个芒果蛋糕,服务员拿上来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前几天公司举办员工生日会买的蛋糕也叫这个名字,记得有位同事还特地帮我找到了刻着我名字的可乐,那是位给人感觉很温暖的大男孩,可惜我已经忘了他叫什么,长什么样。 住在郊区的缘故,和我一个方向下班回家的人反而不多,所以我平时基本不看路。
“走路的时候当心点!”抬头的一刹那,迎上一张干净明亮的笑脸,总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为缓解尴尬,他先开口了,“公司有些销售脾气就是有些大,不要在意,你刚来,和他们相处久了就习惯了,他们没有恶意。”
我突然想起来,他不就是那个帮我找可乐的男同事吗?我连忙说没关系。然后转过头尴尬的笑,既然他安慰我,那肯定看到了我因为寄错快递导致公司信息泄露,连累销售被客户刁难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看我不说话,以为我还在为白天的事难过,连忙说“刚来都这样的,前三个月特别难熬,我那个时候也经常犯错。”
“没事,我知道的,我会加油的,就是想说好巧啊。”我很想和他聊点什么,因为他给我的感觉那么亲切,觉得像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朋友一样,却又不敢多说,介于同事这种关系,平时话痨的我竟然找不到任何话题。
“其实你是我的小学妹,我们一个学校毕业的。”他突然神秘地说。
“好巧啊。”话还没说完,两边的地铁同时到达了。
只是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想起那个蛋糕店里穿着白色衬衫的身影,想起白天挨训时为我说话的同事,想起大学的时候和他有关的零星画面。
“我这边!”
“我这边!”
我们同时说出这句话,却指着相反的方向。
道别后我朝着地铁门口走去,我们将要往两个相反的方向驶去,我想着他能再说一句话,再多说一句,仿佛刚才的所有所思所想就会有结果,但是他始终没有说。
是啊,这不才是正常的生活吗,即使今天缘分照顾了我,但明天又将是单调而重复的一天,我像个零件一样在公司这个大机器里构成了循环的一个环节,自己的生活却像断掉的链条,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今天惹的祸,明天就会雨过天晴,今天走过的路,明天一样的陌生,今天爱上的人,运气好能遇到的话,明天又要重新认识。
但是季羡林也说:不完满才是人生。即使生活,工作不尽如人意,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和惊喜,这一天就是生命中的高光时刻。
我带着这样的绝望和释然看着地铁门打开,又关上,心想着,就等下一班地铁吧,反正10分钟就到了,转身想去地铁的椅子上坐坐,却看见他站在那里,笑着说。
“一起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