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鲁迅复活了。
他见我,高兴如光复时的范爱农,说自己得了阎王的大赦,多了八十年的阳寿。我笑,高绝如他,也贪恋人间呢。
他说起他的起棺,说周扬、冯雪峰、萧军他们的抬动侧了棺身,让他的左臂压得生疼,他都想训他们了。他实在憎恶那面“民族魂”的旗帜,觉得多余得很。自己生前没接受任何的封号,死了何需任何人的追封?难道他们要乘人死之危,强加硬定吗?他恨透了出这个主意的人,他都想折了那写者的笔。外面百苦无依的祥林嫂、巨重压身的闰土不去关照,何必要来把所谓的尊荣送给一个死去的老头子呢?
我笑他的太清醒,当然他不怕至察无徒。百死难改的他,在那边也不会有几个追随吧?
还阳终是好的。他胡子刮得干净,长衫如新,头发根根分明。他看了我的头发,笑我北人虽历风沙,还不是一头钢筋。我回他说江南山水泡了他百年,倒是越泡越硬,啃一口咯牙。他笑得后仰,如三味书屋的私塾学童。
他跟着进了所谓的社会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