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来福当天领了“请柱子出山”的任务,回到家,他就开始琢磨,怎么能说服田柱子。他这个小学同学,为人太正直老实,也可以说有点油盐不进。当初做会计的时候,有很多人求他在公分上动点心思,都被他严词拒绝了,从来不收礼。所以给他许诺小恩小惠估计不会奏效。不过这个老同学有个弱点,就是比较善良,要是装可怜,求他帮忙,估计还行得通些。只能用这招试试看了。
定下基调后,第二天,崔来福骑上自行车,先到六队队长张喜家,会张喜一起去田柱子家。当天张喜一早吃完饭,就在家坐等崔来福来。
一队在村子的大东头,六队在村子的最西头。崔来福骑车用了二十来分钟,他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棉鞋,带着棉帽子和棉手套。等到张喜家,这棉裤都被风吹透了,冻得崔来福瑟瑟发抖。
张喜家住的是两间小土房。房子上压着厚厚的积雪,院子里也是厚厚的积雪,只有一米多宽的小路,可以通到房门口。崔来福把自行车往院子的栅栏上一靠,赶紧跑进屋里。
“来了,快烤烤火。”张喜正在炕上围着火盆烤火呢。见崔来福来了,赶紧招呼着。
崔来福把棉手套摘下来,靠近炕沿边斜身坐下,搓着手,不时的,还搓搓耳朵。
“这大冷天的,差点把耳朵冻下来。”崔来福抱怨道。
“兰子,快给大哥倒点热水。暖和暖和。”张喜对自己媳妇兰子说。
“好的,大哥,你先坐着。”兰子赶紧下地,准备茶杯和茶叶去了。
“兰子,别忙乎了,我不喝。这任务还没完成呢,哪有心思喝水。”崔来福说。
“没事儿,不用担心,你这老同学都出马了,肯定能成。”张喜一边用火钳子扒拉着火盆,一边说。
“那可没准,我那老同学,也是个倔脾气的人。我可没信心说服他。快下地吧,抓紧点儿,这冬天天短,一会儿别等天黑了。”崔来福说。
“瞧给你急的,我这就收拾,走吧。”张喜边说边穿棉鞋,带上棉帽子。
“你不多穿点,还是穿上军大衣吧,外面老冷了。”崔来福说。
“这才几步路,没事儿,没你那么怕冷。”张喜毕竟比崔来福年轻,比较抗冻。
“走了,弟妹。”崔来福说着就要出门。
“不喝了?坐一会儿吧。”兰子客气道。
“不了,不了。”说完,二人就出了门。
田柱子家和张喜家隔了三四户人家,田柱子家在路北,张喜家在路南。崔来福推着车,和张喜一路步行,路上的积雪都被行人踩硬了,有几个小男孩在路上打跐溜滑。一个小男孩不小心,差点和崔来福的车撞到一起。
“这帮小崽子,也不怕冷,这大冷天的还在外面玩。”崔来福骂道,小男孩吓得赶紧跑掉了。
“大冬天,不就这点乐趣了,俺们小时候不都这样。”张喜笑着说。
“喜子,说正事,我昨天想了半天,给这次行动定了一个基调。”崔来福边推车边说。
“什么基调?搞的这么假模假式的。”张喜调侃道。
“我是认真的。俺们肯定要装可怜,让田柱子觉得大家都需要他出来帮忙,他这人好面、心软,估计就容易答应了。”崔来福说。
“我出个馊主意,你看看是不是更容易说服他。俺们就说,如果他来负责分地,给他多分点,他家人口不是多吗?肯定想多要点地,给他点实惠,不就更好解决了。”张喜说。
“你瞧你,白和田柱子住的这么近了,他是那种要小恩小惠的人吗?要是那样,当会计的时候,还至于那么多人吃了他的闭门羹。再说了,我为啥推荐他,不就是因为他是个比较公正的人嘛。”崔来福有点鄙视张喜了。
“也是,你说的有理。那就听你的吧。我今天就给你打配合,你当主帅。”张喜说。
二人没走五分钟,就到田柱子家了。正好田柱子在院子里压水。见崔来福和张喜两个人奔院子里来,忙停下来,打招呼。
“崔大哥,喜子,你们这是……?”田柱子有点困惑。
“有事求你,走,咱们进屋说。”崔来福倒是不客气,把车梯子支上就往屋里走。田柱子提上水桶,也跟着进了屋。
家里就李荣和四丫头在家,大孩儿、二丫和三孩儿吃完饭就去奶奶家玩了。李荣见来人了,赶紧下地穿上棉鞋,给客人让到炕头。
“弟妹,别客气,你忙你的,我们找柱子有点事儿。”崔来福不好意思的说。
“荣子,去妈家拿点烟。”田柱子说。田柱子和李荣两个人都不吸烟,所以家里很少准备烟。田柱子父亲田福经常抽旱烟,每次来人,李荣就去田老太太家拿点来。
“不用了,不用了,我这自己带着呢。”说着崔来福拿出来装烟的小口袋和两张长方形小纸条,递给张喜一张,两个人各自卷起烟来。李荣赶紧去厨房拿来烟火,给俩人点上,两个人吧嗒吧嗒抽起烟来。
“啥事儿啊?”田柱子说话向来简单,直达重点。
崔来福和田柱子,互相递了个眼色。崔来福张口说道,“柱子,你这回来也有几天了,知道村上正在忙分地的事。不过这分地的事实在太复杂,村上的帐也有点稀里糊涂。没一个明白的人。俺们大队书记王石,现在愁坏了。”
“是啊,是啊,昨天我们去大队开会,呛呛一上午,没呛呛出个头绪来。”张喜补充说。
田柱子静静听着,只是“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崔来福和张喜知道田柱子的脾气,轻易不吱声。
崔来福又继续说,“这分地是咱们村的大事,以后日子过的怎么样,就看这地怎么分了,所以来不得半点马虎。”
“就是,那必须得有个头脑灵光,又公正公平的人,来主持这事儿。”张喜和崔来福一唱一和的在那说。
“这不,我就跟书记推荐了你,我和张喜今天的任务就是来请你出山来了。”崔来福终于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了。
“哦。”柱子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崔来福和张喜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跟沉默寡言的人沟通,可真是能急死人。
见柱子不说话,李荣为了化解尴尬,说,“崔大哥,喜子,谢谢你们的好意。还想着柱子。可现在柱子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哪有那能耐啊。”
“弟妹,你可别谦虚。柱子那脑袋瓜快,咱们村上谁能比上啊。你说这迟迟没有方案,地分不成,村民们都着急,都快反窖了。”崔来福说。
“就是啊,你那表哥王石,头发都急白了一半。俺们跑大队,都跑了十来趟了,腿都跑细了。”张喜在旁边夸张的说道。
“这么难的事情,柱子更干不了了,他不干会计都挺长时间了,情况也不了解,再把事情弄砸了,更槽糕了。”李荣担心地说。
一看自己的话把李荣吓着了,张喜内心直骂自己,嘴上赶紧往回找补,“嫂子,这事难,那是看对谁说,这事给柱子,肯定轻松拿下。”边说着,他还边竖起了大拇指。
正说着,田福从外面走进来,张喜好像见了救星。赶紧拉过田福说,“叔,您老家来了正好,您劝劝柱子。现在全村就等着柱子来提解决方案呢,这年初不分好,村民们也没法备耕,是不是?”嘴上说着,他手里也没闲着,赶紧卷了一根烟,递给田福,给点上了。
“嗯,可柱子不在大队干了,让他来分,他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啊。”田福说的实在。
“这个您放心,肯定不会让柱子承担任何风险。我们昨天开会都说了,成立分地小组,大队书记王石任组长,我们都是组员,有啥问题,我们承担,柱子只要给提供解决方案就成。”崔来福拍着胸脯保证道。
“俺们这些人没读多少书,你让俺们干点活还成,让俺们算算数,那真是太难为人啦。”张喜和崔来福好像是来唱双簧的。
“叔,您说,这要是柱子参与分地了,你们这田家一大家子人,不说占便宜吧,肯定不会吃亏啊。”张喜还是想用利益诱惑一下。
“咱叔和柱子都不是那样的人,人家可不图意这个。”崔来福瞪了一眼张喜,怪他口不择言。
“我在隔壁看见了,你俩也来半天了,再不你们让柱子先考虑考虑?”田福给儿子找台阶下。
“这柱子不答应,俺们俩都没法交差啊。老同学,你给个话吧?”崔来福说的有点口干舌燥了,他偷眼看看柱子。
柱子在那一直安静的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没有插话。但是,他的内心一直在盘算:现在都快二月底了,如果马上着手分地,要丈量、确认边界、确认人口、确认分地规则……每一件事都需要时间,如果每件事都顺利的话,最少也得一个月,给大家备耕的时间也就半个多月,备耕的工作有些是分地前就可以准备的,比如沤农家肥。有些是必须确认后再准备的,比如种子、化肥,低洼地和岗子地,需要不同类型的种子以及化肥。备耕完,之后就要打垄,准备种地,这期间还得看雨水的情况,五一前后必须把地种完,否则就太晚了。按照这个时间算来,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了。现在需要想的不是接不接这个活的问题,而是怎么干的问题。从打一开始,田柱子就没打算拒绝这件事。
“我们明天到大队开个会,看看大队能出几个人,各个小队能出几个人,每一项工作都谁来负责,具体怎么做。我提方案,让书记来拍板。”田柱子说。
“柱子,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崔来福高兴的从炕头跳起来,下地穿鞋,就要去给书记王石报告好消息去。
“原来你这不言声,是在那合计方案呢。瞧给我俩急的,你是给我们来个小信号啊。”张喜笑的合不拢嘴。
“能行吗?柱子。”李荣还是有点担心。
“没事儿的,放心吧。”田柱子斩钉截铁的回答。
“不用担心,弟妹,有俺们辅助柱子呢。”崔来福给李荣吃定心丸。
“好了,既然柱子答应了,俺们就不打扰了。有空串门啊。叔,柱子,有空来一队,到家坐坐,俺请你们吃饭。”
“留下来吃饭吧,正赶上饭点了。”田福挽留崔来福和张喜。
“不了,不了,改日吧。”崔来福着急回去报告好消息,就和张喜从田柱子家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