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学的一篇课文叫《与时间赛跑的人》,书里的少年每天都与时间赛跑,脚步也赶在时间的前面。而我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时间是何方妖孽。名为时间的妖孽才不理我呢,人家照样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留我一人穿着人字拖边哭边追。
“如如,起床了,太阳都照你屁股了”冯小玲同志一边咚咚咚地敲着房门,一边扯着嗓子喊。
“妈,我听到了,再让我睡会”床上瘫如死狗的我翻了身,不耐烦地嘟嘟嘴。
熟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的优点之一就是能睡,天上打惊雷,照样会周公。缺点呢就是太能睡。每到周末,床上挺尸的我一直挺到日晒三竿。为此,黎阳还偷偷给我起了外号:挺尸神。
“闺女,再赖床,上学就要迟到了”我爸瞅我妈压根叫不动我,清清嗓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时间把我的暑假偷走了。
今天是9月1号,市二中开学。我急忙和周公说晚上再继续,便一骨碌翻下床,火急火燎地扯过衣服往身上套。虽然我爱赖床,但从不敢迟到。不说班主任的罚站,在校门口守株待兔的教导主任一声狮子吼,魂都破散了。这是小学二年级留下的心里阴影,一直挥之不去。
一番梳洗后,一屁股坐到餐桌前。白粥、香炸小银鱼、通城米烂、小白馍。饥肠辘辘的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是你爸今早特意去苏妈铺子买的”我妈一边递筷子,一边用余光扫我爸的侧脸。
“谢谢老爹,老爹万岁”我很狗腿地谄媚着。
老爹边吃边翻阅财经早报:“吃饱喝足了,周末替我刷鞋”。说完后嘿嘿一笑,继续翘着二郎腿。我就知道,老奕肯定有诈,早就埋好炸药等着我呢。他还经常大言不惭:“有劳动才有好吃的”。
从小到大,看到一块排骨就摇尾巴的我,自己收拾房间,浇花,捶背……惨不忍睹。
吃过早饭,收拾干净利落,我推着心爱的自行车走出门。黎阳正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双脚撑着地,双手在拼命地稳住自行车,还不忘朝我嘟起嘴,做个吻状。从哪学的呀,这货?
秋天刚悄然而至,通城又是南方小镇,没有闻到秋姑娘的气息。夏日般的晨阳早已挂在树梢头上,橘黄色的朝霞布满天边,阳光透过朝霞洒满了自行车经过的小路。叮铃铃,叮铃铃……一串串单车的铃声响起,穿过路旁的行人,骑过通城部队门前那两个站如石雕像般的士兵,过了马路,就到市二中。
我和黎阳推着各自的自行车尾随其他同学到单车棚里锁好车,就被人群推挤着走出单车棚。
前方的一群人正围着一堵围墙指手画脚,议论纷纷。有手舞足蹈搂抱在一起的女生,也有互相拍拍肩膀,表示安慰的人。个子小的同学不断踮着脚尖,跳啊跳。身板小的人则双掌合在一起,利用这肉做的箭头左插插,右插插,硬是挤到前排。估计是分班的红榜。
我和黎阳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小手牵着小手向围墙走去。
“哥哥,哥哥,咱们去看看你分在哪个班”旁边的小女孩兴奋的叫着。稚嫩的童声让我忍不住往旁边瞟了一眼。粉嫩蝴蝶结扎的两小辫随着小女孩的晃动一蹦一跳地随风飞扬。嫩绿色的童裙,外搭一双粉色小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身边的少年,仰着头。心被萌化了。
少年轻轻牵着小女孩的手,生怕弄疼她,嘴角眉梢都是宠溺。背后是他们的父母,看长相就知道。
“如如,我找到你我的名字了”黎阳一脸哀伤。
“没在一个班啊”我垂下头,默默看着脚尖。
突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骗你的啦,挺尸神。”黎阳话音刚落,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叫你骗我,叫你随便给我起外号”我抬起手作势要揍她。哪料到这货眼疾手快,倏地一下躲到少年的身后,小小的拳头来不及转换方向,锤到少年的胸口。
少年惊讶地看着我,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我迅速躲过他炙热的目光,血红色从脖子漫到头皮。真是丢死人了。少年背后的黎阳已经笑地快踹不上气了,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用食指指着我。
小女孩看着这一幕,歪着头,懵懂地朝少年眨眨眼,似乎在说:这两个小姐姐怎么啦?粉嫩的蝴蝶结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对,对,对不起”我舌头开始打结。还没等少年开口,拔腿就溜,有多快跑多快。黎阳,等着。
我和黎阳很幸运地都分到初一9班,自然而然很幸运地又成为同桌。看来这三年,又是噩梦。我转过头,想看看班里的新面孔。咦,是他,被我揍的少年。
想到那一拳,耳后根开始泛红。少年就坐在靠窗那组的最后一排,同桌是个块头比较大,肌肉比较结实的小伙。皮肤黝黑,小眼睛。后来才知道,他是个体育生,也是少年的小学同学。
“同学们,安静,容我讲几句”一道具有男性特征但夹杂着些许阴柔的声音响起,我应该没听错。
“我姓朱,你们的班主任,男性,教英语,可以叫我朱朱,小朱也行”朱老师双手撑着讲台,目光迅速扫过全班。
“记住,是朱德的朱,不是《还珠格格》的珠,也不是你家养的猪”朱朱补充了一句,顺便在黑板上写下个大大的朱字。全班哄堂大笑,夸张的同学人连着凳子仰翻了。这老师真可爱,我喜欢。
“我相信能考上市二中的你们都是天之骄子,所以分配座位靠大家的自觉性,个子高的请自觉坐后排,个子矮或者视力不好的同学麻烦来前排,开始吧”朱朱的心咋这么大嘞。
经过一番自觉性的换座,我和黎阳就挪到从进门数起,第三列倒数第二排,左后方是被我揍的骚年。
“大家安静,座位已经分好了,后排的男生随我到教务处领书和军训服。对了,下午开班会选班干。”朱朱吩咐完就朝后排的男生招招手。
“”市二中的效率就是这么高,不知道喜欢慢跑的我会不会被虐死”黎阳伏在桌面上,一副生无可恋状。
“别担心,我会在你后面放条狗的”我邪恶地笑,终于让你吃瘪一次了,啦啦啦。
“你敢,看我不手撕了你”黎阳一副张牙舞爪样。
“黎阳,你等着就好”我一边躲过她的魔爪,一边鬼兮兮地笑,好不得意。
……
就在我和黎阳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时,朱朱领着小猪们回来了。个个满头大汗,环抱着一摞摞新书还有军训服。讲台上,骚年站在朱朱旁边,小麦色的皮肤,白T恤,米色刚刚过膝的休闲裤,一双牛仔色板鞋,简单,干净。豆粒大的汗珠划过他的太阳穴,脸颊。他炯炯有神地看着讲台下面,看得我这颗少女心有点荡,耳根微微泛红。
语文,数学,英语,历史……新书一本本从前排传递下来,我接过一本就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大名,宣示这本书的归属权。当中还不忘了把明道那张帅死人不偿命的脸贴到书的后面,想着每天看看这张脸,学习动力会增加不少呢。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跟着热播偶像剧的风,我和黎阳都迷上了明道。房间的海报是明道;mp3里的歌全是183组合的歌曲,明道是这个组合的一员;电视上的偶像剧从不离开明道,《爱情魔发师》、《青蛙变王子》,错了,是《王子变青蛙》,《天国的嫁衣》……笔记本的封面是明道,连我俩穿的T恤都印着明道的大头像。那时的我们白天念明道,晚上也念明道,明道,明道……
“别玩了,媚娘看着你呢”骚年的声音打破我的回忆,刻意压低着。媚娘是谁?我稍微扭头看向他,他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同桌小黑哥,一边朝着朱朱努努嘴,原来他口中的媚娘是朱朱。看来朱朱声音里的那份阴柔不只有我一个人留意到了。
媚娘清了清嗓子,不,是朱朱:“同学们整理好自己的桌面,就可以放学回家了,下午上班会。”
通城是地处桐城市正中间的一个小镇,一年四季炎热如夏。也许因为他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这个小镇成为桐城市的经济政治文化教育中心。新市委大楼高大威猛,风格别致,成为桐城市的象征性建筑,自然也是通城一抹亮丽的风采。
小升初的考试政策里,凡是有通城镇户口的考生,市二中的录取分数线可以降低10分。我爸曾经为了这10分,送礼托关系,好话说尽,把我的户口从老家迁移到通城镇。结果考试成绩出来后,户口对我没起啥作用。
就是这样的倾斜政策,市二中的绝大部分学生都是家住通城镇,外来的学生很少。后来我才晓得,骚年的家在白沙镇,距离通城镇不近不远,坐大巴大约需要2个小时。怪不得开学这一天,全家出动。
因为家离学校近,我和黎阳成为了走读生。
下午1点57分,朱朱踩着预备铃的尾巴走进教室,在黑板上奋笔一挥:班会。
“废话不多说,开始选班干”朱朱真是言简意赅,简单明了。换做别的老师,肯定是鸡婆地嗑了一大堆还没进入主题。
“我这个人讲究公平公正,主张毛遂自荐,等会我念一个职位,举手快的人获得该职位”朱朱抿了抿嘴。
这是拍卖会吧,我错觉。
“劳动委员”朱朱开始拍卖他的第一个商品。
“朱朱,我”坐我前面的男生把手举的高高的,差点就站起来了,生怕别人和他抢。“至于吗,只是小小的劳动委员。”黎阳喃喃自语。
“好,成交,就你了”朱朱点了点头。
“文艺委员”朱朱接着拍卖他的第二件商品。出乎人意料,半天没人报价。估计大家都没啥才艺吧,都是应试教育惹的祸。
“其实当文艺委员不一定身怀才艺,只要有一颗我为人人的心就足够了”朱朱不紧不慢地介绍他的宝贝。
还是没人响应号召。正当朱朱快要张口,再深入介绍商品时,一只手被另外一只手托着举起来了。像一面旗帜,当托盘的另一只手是基座。
“朱朱,林子琪想当文艺委员”小黑男压抑着自己快要绷不住的邪魅笑容。仿佛下一刻,那笑声就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一泻千里。
原来他叫林子期。好听!
“林子期,是你想当文艺委员吗?”朱朱口气疑惑。”
此时正趴在桌面上午睡,睡得如一摊烂泥的子期同学听到朱朱特别的声音,本能地站起来,眯着惺忪的睡眼:“到,媚娘。”全班哄堂大笑,东倒西歪,小黑哥哈哈哈哈笑个不停,旁边的黎阳更是笑地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
还没睡醒的子期同学不明状况,挠了挠后脑勺,脸颊晕起不明显的绯红。如果不留意,不会发现。
最后还是朱朱终止了林子期的尴尬,“就你了,文艺委员”。贴心如朱朱,给个赞。
结束了这一闹剧,朱朱继续他的拍卖会。
“纪律委员”
“我”
“宣传委员”
“我”
……
“接下来是重头戏了,不知道哪个同学有勇气啊”朱朱故意卖着关子,“最后我们要选的是班长”。
昨天我刚和黎阳说自己想要当班长,锻炼锻炼自己的胆子。黎阳还笑话我,要是我能选上班长,她用屁股吃饭。
说实话,我这不服输,哪弱补哪的性格遗传我爸。人家女儿是遗传父亲的长相,而我是个例外。黎阳说我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管它呢。
这妞忘了自己曾经说的话,朱朱话音刚落,黎阳就指着我,大声朝朱朱喊“朱朱,她想当班长”。黎阳,如果朱朱瞎了,你记得要用屁股吃饭哈。
朱朱的眼神瞟向我,看到一个少女满脸通红,他扬扬头,“就这么定了”朱朱真瞎了。
多年以后,我真的很感谢小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