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重点申明一点,在刘备白帝城托孤后,诸葛亮接手的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烂摊子。
夷陵之败,让蜀汉精锐尽丧,特别是武将储备、人才梯队断档式毁灭;
很多人要问了,夷陵之败中很多将领听都没听说过,怎么能说精锐尽丧呢;
其时,五虎将只剩老将赵云能堪大用,调往夷陵作战的这批武将,好比是蜀汉黄埔军校培养班的青年才俊,这帮人是撑起蜀汉未来的栋梁;
但在夷陵之败中全军覆没;
所以为什么在诸葛亮北伐后,大多是老将及老面孔出马,而诸葛亮死后,除了姜维,蜀汉几乎没有可用之将材,也成为三国最早覆亡的政权;
夷陵之败影响太大了;
面对“此际存亡危急之秋”,诸葛亮不得不高度集权,以做到令行禁止,恢复蜀汉元气,挽狂澜于既倒;
之前有说过刘备在生前身后都在制衡诸葛亮的相权;
那么诸葛亮在后主刘禅继任后,怎么进行反制和重新集权的。
《三国志诸葛亮传》记载“”建兴元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顷之,又领益州牧。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
刘备生前为制约相权,不仅设置尚书台来加强专制集权,而且没有给诸葛亮这个丞相设置相府及幕僚;
诸葛亮大权在握后,马上“开府治事”,搞了一套自己的行政领导班子,刘备之前的“尚书台”逐渐被相府所取代;
诸葛亮又“领益州牧”,等于把全国的军、政、法、独揽于一身,“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可谓真正的权臣;
刘备在托孤时,其实是希望刘禅及刘家子嗣协同诸葛亮理政的;
在刘备生前,诸葛亮除了是丞相,还兼任太子太傅,就是做刘禅的老师;
《三国志,后主传》记载刘备称帝后“使使节丞相亮绶印绶,敬听师傅,行一物而三善皆得焉,可不勉与!”
《魏略》记载刘禅继位后说 “政由葛氏,祭则寡人”、“亮以禅未闲于政,遂总内外”;
刘禅继位时才17岁,而且身边有个全能型相父,在存亡危急之秋不得理政也是正常;
但到诸葛亮五丈原病卒,27岁的刘禅依然毫无实权,纵观《后主传》,一半都是诸葛亮外传,至少在诸葛亮生前,没有刘禅理政的记载;
可见诸葛亮对权力把控之牢;
所以刘禅对诸葛亮态度到底如何
虽然事之如父,想来还是有不满的;
《襄阳记》记载,在诸葛亮鞠躬尽瘁身死之后,都要求为诸葛亮立庙,但刘禅没有答应,后来百姓们“私祭之于道陌”上,将军向宠等人集体上表后主,为武侯立庙,后主才勉强答应,而那时离诸葛亮去世29年之久了;
上述似乎颇有近来三国阴谋论之说,但刘禅到底还是很敬重和佩服诸葛亮的,因为立庙自古是帝王的待遇,不合“礼秩”,由于诸葛亮贡献太大,方才立庙,算是破格;
诸葛亮死后,刘禅按照诸葛亮的人事安排,接连让蒋琬、费祎主政(前提是废黜了丞相之职)
诸葛亮儿子诸葛瞻是文官之首,弟子姜维是武官之首拜大将军;
李邈上书说诸葛亮有权臣之心,“亮身杖强兵,狼顾虎视,五大不在边,臣常危之。今亮殒没,盖宗族得全,西戎静息,大小为庆。”
刘禅立即下令将其下狱处死。
当然刘备不止托孤给诸葛亮,还安排了一个副手——李严;
“先主病笃,托孤于诸葛亮,尚书令李严为副”;
“严与诸葛亮并受遗诏辅少主,以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
在刘备集权的文章就就说过,李严是刘备制约相权的重要人物,在刘备生前任“尚书台”,托孤之举更是希望李严继续牵制相权;
但事情没朝着刘备希望的方向发展,诸葛亮在人事上继续集权;
本来李严治军颇有才干,在担任犍为太守时,曾亲自领兵平定叛乱,所以刘备本意是让李严主军事,诸葛亮主行政;
但诸葛亮“遂总内外”,不让军权旁落,一直在削弱李严;
“封李严乡都候,加光禄勋”
光禄勋是干嘛的,主管皇宫内部警备事务,但那时李严坐镇永安(及刘备托孤的白帝城),等于是国境线上的边防大将,而皇宫及诸葛亮的相府都在成都。
可以看到李严尚书令、光禄勋的职位徒有其名,而无实权;
李严自然不想被夺权,《华阳国志》记载,李严在诸葛亮调其汉中处理后方事务时,希望能开府治事,“言魏大臣陈群、司马懿开府”;诸葛亮没答应
后来诸葛亮出祁山,命李严(改名为李平)运粮,诸葛亮因运粮不济直接退军;
事后李严假意惊讶道“军粮饶足,何以便归”,还准备恶人先告状“欲以解己不办之责,显亮不进之愆
这其中满是政治上的明争暗斗;
诸葛亮以李严运粮太慢而退军,李严怕诸葛亮责罚,先向后主告状诸葛亮退兵之责;
而后诸葛亮正式定李严之罪,“削其爵士,废平为民”;
你可以说诸葛亮军令如山,严刑峻法,但当年同为刘璋故臣的法正,飞扬跋扈,乱杀人,诸葛亮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那时还受到刘备的制约;
而被先主钦定为托孤大臣、授以军权的李严,不但逐步被夺权架空,乃至废为平民,或许李严有不当之处,也可见诸葛亮的集权之心和政治手腕;
有趣的是李严之前还试探过诸葛亮是否有篡逆蜀汉、自立为王的野心。
《诸葛亮集》记载李严和诸葛亮的书信,李严劝亮宜受九锡,进爵称王,
诸葛亮的回答很耐人寻味“若灭魏斩睿,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邪!”
九锡是中国古代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
《后汉书·袁绍传》注引《礼·含文嘉》曰:“九锡一曰车马,二曰衣服,三曰乐器,四曰朱户,五曰纳陛,六曰虎贲之士百人,七曰斧钺,八曰弓矢,九曰秬鬯。”
曹操在挟天子令诸侯之时,就受过汉献帝的九锡;王莽、孙权、司马昭等人也都接受过九锡;
“九锡”几乎成了篡逆的代名词;
《三国军事地理与攻防战略》书中提到,诸葛亮集权的相府正走向曹操“霸府”的路上;
李严这招冒着风险的谏言不可谓不毒,至于诸葛亮的回答似乎很跋扈。但又给了个北伐成功统一全国的前提。
而且诸葛亮可称作权臣,却不是奸臣,更无明显篡逆之心;
《袁子》说“摄一国之政,专权而不失礼,行君而国人不疑”
再看诸葛亮对法正、李严前后的态度对比,一方面是自己权力越来越大,更重要的一面是诸葛亮用人方向的转变;
蜀汉主要分三个派系:荆楚派、东州派、益州本土派;
其中法正及李严等人所属的东州派,是益州上任老板刘璋的嫡系,对于益州来说也是外来势力;
而刘备因为他们顺利拿下益州的功劳,以及巩固统治的需要,在领益州牧后,开始重用东州派,继续打击益州本土势力;
但诸葛亮掌权后,积极吸纳任用益州本地士人,以缓和、平衡三派势力;
“以成都人张裔为留府长史,管理相府日常工作,以犍为人张翼、巴西人马忠为庲降都督,统理南中,梓潼人孙福为江州督、尚书仆射,更在北伐战争中提拔了巴西人王平,其后马忠平尚书事,进入统治核心,王平为镇北大将军,统汉中,亦为军中重镇。
诸葛亮有别于刘备的用人策略,使得蜀汉政治态势更加稳定;
总结
不论是刘备制约相权,还是诸葛亮集权,更多针对政治制度,对事不对人;
孔明走上权臣之路,环境时势所迫,其心之“公”、“诚”、“纯”、“明”,天地可鉴;
就像莫迫桑的一句话“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
人心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但人性终究是复杂的,更何况乱世之中的帝王将相;
至于阴谋论云云。就见仁见智了;
主要参考资料
范晔:《后汉书》
陈寿:《三国志》(裴松之,注释版)
常璩《华阳国志》
诸葛亮:《诸葛亮集》
宋杰 《三国军事地理与攻防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