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篇理想主义

为了满足我自己

时间无法倒流，我在怀念那时的他们，也是怀念那时的自己

纵有遗憾，也绝不后悔。

（刘枣视角）

（一）

你参加过同学聚会吗？就是那种，很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被强行安排在一个场合里，喝酒的喝酒，攀关系的攀关系，觥筹交错之间，没有半点真心。

电视剧里是这样，生活里可能也是这样，因而我总是讨厌这样的场合。

龙哥告诉我要聚会的时候，我心里是抵触的，退役以后很多人已经数年没见了，这些年里，有人进了娱乐圈风生水起，有人在地方当教练也带出了几个好苗子，有人则自此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有些人甚至是好几年都没有发过一条微信，连群发的新年祝福都没有，聚会，还有意义吗？

不过龙哥跟我说的时候，我没有拒绝，这次聚会他安排了很久，“天南海北，难得人全”，听得出他很是兴奋。

这些年他总是惦记我，偶尔有活动来广州的时候，他总是要来看我，说要请我吃饭。在队里那会他可从没这样，想找他吃个饭他总是忙，现在确是无论多忙都要见一面。

“老了老了，人也变粘了。”我笑话他。

他没有否认，自嘲式地笑笑，“可不是。”

（二）

飞机晚点了，本来还答应了龙哥早点去帮他安排安排，现在却成了唯一迟到的人。

于是飞机一落地，我就开始火急火燎地往酒店赶。

为了这次聚会特意买的紫色的裙子此刻都被我弄得皱皱巴巴，少了一半的美感。

刚到机场准备打车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叫我。

“雯儿姐！雯儿姐！”

是z雨。

他拽着行李箱快步向我跑过来，差点被自己的行李箱绊倒，“给你打电话你咋不接！”他埋怨道。

我这才想起，下了飞机还没顾上看手机，我按开手机看了看，未接电话足有四个，三个是z雨打的，一个是龙哥打的。

“唉我的锅，我这不飞机晚点了着急嘛，就没顾上看手机。”我颇为懊恼。

“不过你咋也在机场？”我不解。

他一笑，“我飞机也晚点了，也刚到了半个点，我给龙哥打电话说你也还没到，我就寻思在这等你一起过去。”

我看他笑起来的样子跟在队里那会也没什么区别，还是一脸憨相，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背，“走吧，你看你还是冒冒失失的，挺大个人差点被行李箱绊倒，谁能相信你马上要结婚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接过我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姐，那你到时候可得来啊。”

我佯装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废话，你结婚我怎么可能不去。”

（三）

龙哥订的酒店一楼是餐厅，五楼是我们住的地方。

不过因为已经迟到了，我和周雨没来得及去五楼放行李，拎着行李箱直接冲进了一楼餐厅。

和我想象的尴尬氛围不同，餐厅里极为吵闹，许大蟒是第一个注意到我和z雨进来的，当时他正在门口专心致志调着话筒，看见我们进来，他赶紧把话筒放在嘴边，嬉皮笑脸道，“哎哎哎，大家注意一下，我们国乒百灵鸟组合终于来了！”

我气得扔下行李箱就要去锤他，“你怎么还这个德行，你家孩子都没你幼稚！”

小胖赶忙接过我的行李，揽着周雨的肩就要往外走，“枣儿姐，我跟周雨先把行李给你放到五楼房间里！”

许大蟒两手握住我的肩膀推着我往前走，“我就是八十岁也得这个德行。”

他推我来了最前面的一桌，龙哥、宁儿他们已经在位置上了，龙哥手指着许大蟒和我跟宁窃窃私语。

“说我坏话呢。”我笑着坐在宁儿旁边的位置。

“我们俩在说你lsw战斗力不减，八十岁的时候没准还能给许大蟒来个飞踹。”龙哥朝宁儿挑挑眉。

我白了他俩一眼，从宁儿手里接过她帮我倒的水喝了一口。

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听见两侧有人叫我的名字，博儿和yan安抢过我的杯子，“今儿你喝啥水，喝酒啊！”

“就是就是，枣儿姐！今儿得喝酒！”大梦也在旁边起哄。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一杯酒就被塞到我手心里了。

我瞅了瞅他俩，几年不见，离开国家队以后博儿白了些，也胖了些，刚才喝完的酒在他脸上染了一抹红出来，瞅着跟年画娃娃似的。

“瞅我干啥，咋地我变帅了？”f博做作地摸了摸脸。

我喝下一口酒，辛辣味直冲喉咙，算起来这些年我和f博联系也很少，上一次发微信还是过年的时候互发了祝福，我以为见面多少会有些尴尬，可看见他的样子我反而觉得自己的顾虑有些可笑。

“我瞅你看看你这么帅怎么还没结婚，人家y安二胎都有了。”我调侃道。

他愤怒地指着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四）

杀神和马舅是后来才出现的，两个闲不住的人去前台嘱咐人家做饭的注意事项，毕竟这次聚会还有小胖莎莎鳗鱼高远他们几个现役运动员，肉都是用的他们从队里带过来的。

杀神看见我来了一脸兴奋，也没跟我打招呼，上来就说：“诶lsw，我跟你说，这家那个东坡肉做得是真好，肥而不腻的，我之前带着大厨去总局挑的肉，我让他们一桌上两份，我估计你和小胖一个人就能吃一盘。”

马舅一脸嫌弃，“她哪就那么能吃了，最多半盘。”

我有些无语，“你俩还把我当二十多岁那时候呢，我现在可吃不了那么多了！”

“你可拉倒吧，去年我去广东找你，那一盘子叉烧你全都干下去了。”马舅用一股大碴子味的东北话吐槽我。

我气得从他手里抢走了他刚剥好的橘子。

z雨和小胖放完行李回来以后，大家就正式开吃了。也许是等我和z雨等饿了，又也许是多年运动员的习惯未变，大家吃饭还是那么快，几次抬头看着大家埋头吃饭的样子，我还以为回到了多年前的国乒食堂。

一旁的高远几次想夹一筷子东坡肉，几次都被许大蟒开玩笑地把桌子转走，我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伸手夹了块最大的给他，他感激地朝我笑，然后挑衅似得朝许大蟒吐了吐舌头。

“你们粤队姐弟就欺负我吧！”许大蟒气哼哼地说。

“谁欺负谁啊。”我和高远异口同声。

龙哥看着我们也觉得好笑，当教练这几年他操了不少心，人也看着憔悴了些，之前几次见他都是顶着大眼袋，今儿倒看着精神了一点。

他举起酒杯站起来说，“这怎么回事，你们在家都没吃过饭啊，咱大伙儿不得喝一杯啊！”

莎莎一口肉还没咽下去，赶紧举起杯站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喝！”

所有人都被莎莎的举动逗笑了，一群人也跟着站起来举起了酒杯。

“为国乒的友谊，为我们的青春，干杯！”

“干杯！”

（五）

许大蟒喝多了。

龙哥也喝多了。

他俩举着麦克风唱了一首又一首，还深情合唱了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

底下有人举起手机录像，说要发给他们带的队员，可他俩全然不在乎，还把z雨哄上台来了一首童话。

“诶还少一个百灵鸟呢，来枣儿，小雨都唱了，你也快点来一个！”许大蟒又开始使坏。

本来兴致勃勃在前面录像的我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我可不来，要来你让宁儿来！”

这边起哄还没结束，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张jk来了！”人群里有人嚷嚷。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龙哥最先清醒过来，他穿过人群走到门口用力抱住了他，“jk儿！你不是说来不了嘛！”

他今天穿得很随意，不像电视里那样精致，不过白t和黑裤子倒也简约。

想起早些年我还笑过他土，这几年土的倒是我自己了。

“本来是来不了，后来那个活动临时取消了，我下了飞机就赶紧过来了。”

一帮人呼啦啦地围上去，我也被人群冲过去，站在他面前，等着跟他握手。

轮到我时，他顿了一下，然后用力握住了我的手，“几年没见了，瘦了。”他笑了笑。

“你也没胖。”我答道。

（六）

那顿饭局的最后，所有人都喝高了，许大蟒和獒张开玩笑，z雨他们一帮人上去就戳他胳肢窝，一群人吵吵嚷嚷围作一团，一点没有快四十的样子。

龙哥看着他们把獒张压在底下，忙不迭地拉开他们，“诶诶诶，闹归闹，注意点他的腰！”

这句话让我恍惚间好像回到了16年，去里约之前集训的那段日子，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赶去食堂吃饭。

那天獒张跟我说，他刚安慰完z雨，告诉他还年轻还有机会，除了里约还有东京。他跟我说，以z雨的天赋和努力程度，他迟早能打出去。

我点点头，我说他们92年的三个人打得都挺好的，里约之后都能挑大梁。我还笑他，到时候他要多好多强力对手了。

他也跟我开玩笑，说那我就不跟他们抢了，到时候让东京加个项目，我陪你打混双。

我撇了撇嘴，“咱俩打混双估计会输得很惨，要泪洒东京。”

可是最后他没有坚持到2021，我却真的泪洒东京。

那段时间训练压力也大，每天在食堂说说笑笑就成了唯一的娱乐。

小雨许大蟒他们来找他闹，他们从两侧钳制住他，挠他的痒痒，也是龙哥从远处跑过来拉开他们，急忙提醒道，“诶诶，小心他的腰！”

我回过头去，扯下了一张纸，背着人群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

（七）

你参加过同学聚会吗？

哦不，应该是队友聚会。

就是那种，无论多少年不见，无论平时往来多少，再见面时也总是习惯跟他闹，跟她吵，看着他们的眼睛就想起并肩作战的日子，握着他们的手就没有任何担心。

就好像在永远站在双打的赛场上，一片寂静之中，你发球，听见球在球台上清脆的声响，身边的人坚定地站在你身侧，你永远都能感受到，他/她在你的身旁。

就跟那时的我的人生一样，把希望和汗水倾注在眼前的球上，把信任交给身边的队友。

我抬头，视线穿过人群，恍惚之间好像站在了国家队的训练馆里，听着满屋子乒乒乓乓的声音，看着身边的人，都正是青春的年纪，还可以贷款未来，都觉得路还很长。

（八）

几个月以后有一家自媒体想做一个国乒特辑，采访了我们所有人。

因为时间安排问题，我是最后一个接受采访的。

访谈的最后，主持人问我，如果给你人生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选择什么职业？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还是打乒乓球吧。”

主持人没有问我理由，她笑了起来，“你知道我前面采访了十几个人，我没想到你们的答案居然都是乒乓球。”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纵有遗憾，可是总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