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秦贵人崔瑾
简介:最窝囊那年,贵妃说了我一句矫情。
当天夜里,我就拿着绳子准备吊死在她床头。
好在她及时发现,哭着把我救了下来。
后来,宫里新来的美人骂我蠢笨如猪。
我不语,只是默默掏绳子。
贵妃不语,只是一味地扇巴掌。
「本宫都不敢骂她,你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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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家窝囊是祖传的。
长姐嫁给了平阳侯世子,第二年世子就把外室领回了家。
那外室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在府上作威作福。
若是寻常人家的主母,怕是早就将外室赶出去了。
可长姐实在窝囊。
只会哭哭啼啼地伺候那外室坐月子。
可惜她被爹娘娇养得太好,一不小心把人给伺候死了。
一连伺候死了三四个妾侍后,京中女子个个都视平阳侯府如洪水猛兽。
后来平阳侯世子出门,五米之内,就连蚊子都是公的。
二姐夫倒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可是上头的婆母却不是省油的灯。
后宅女子那些个磋磨人的手段暗地里对我二姐姐使了个遍。
二姐姐只会窝窝囊囊地受着。
还傻傻地将嫁妆里那些个名贵的补品汤药讨好似的送进她婆母的肚子里。
可惜那坏心眼的婆母是个没福气的。
年前自己在院里摔了一跤,中风瘫痪了。
京中人人都说我二姐姐贤良淑德,竟不计前嫌亲自伺候瘫痪在床的婆母。
娶妻当娶秦家女。
甚至就连宫里都听闻了我秦家女的好名声。
今年开春,一道进宫的旨意就下来了。
秦家三女名门毓秀,德容兼备。性行温良,淑慎恭俭,特擢选入宫。
不巧,我就是那个秦家三女。
2
我进宫那日是个晴天。
一连下了几日的春雨,天空难得放了晴。
阿娘看着水洗般的天空,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我们杳杳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就算进了宫也会顺顺利利的。」
我乖巧地点头,还想说什么。
宫里来接人的嬷嬷又催了。
我被半推搡着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仔细听,好像还有细微的抽噎声。
我从车帘里探出脑袋去看,阿娘红着眼冲我摆手。
阿爹背过身不肯看我,只是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开口想说什么,可是喉咙却干涩发紧。
算了,以后见面再说吧。
院子里那棵杏树刚抽出了嫩芽,风轻轻一吹,细小的枝桠晃啊晃。
这次结的杏子一定又大又甜,可惜今年吃不到了。
3
这次入宫的除了我还有两位世家小姐。
我平日里不怎么出门,认识的人也少,所以并不认识她们。
只知道一个是翰林院王学士的孙女王琇,一个是虎威军沈统领的妹妹沈春荣。
头三个月,我们是见不到皇上的,只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嬷嬷教导我们规矩。
宫里的规矩很多,吃东西要细嚼慢咽,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再好吃的菜最多只能夹三次。
所以刚进宫那两天,我每天都吃不饱。
王琇不愧是大学士的孙女,学什么都快。
只是她身子不太好,明明都开春了,却穿得厚厚的,整日拿着手炉。
走两步就要歇一会儿,说三句话就要咳两声。
我都怕她一不留神就死过去了。
相比之下,沈春荣跟王琇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用阿娘的话来说就是,这姑娘太虎了。
因为在我们窝窝囊囊忍饥挨饿的时候,沈春荣直接来了一出火烧锦绣宫。
好在守夜的宫女发现得及时,最后只烧坏了两颗土豆。
「沈小主,奴婢有没有说过,屋子里不准烤土豆!」
掌事姑姑拼命压住额头跳起的青筋,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按理说,我们这些进宫的世家小姐日后指不定谁便有大好前程了。
嬷嬷们是不敢将人开罪得太狠。
可见沈春荣的确将掌事姑姑气得不轻。
她偏偏又是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颇有些缺心眼地问掌事姑姑:
「那烤红薯可以吗?」
「不行!」
「烤苹果呢?」
「也不行!」
「烤梨呢?」
「什么都不行,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还请小主……莫要再胡闹了。」
掌事姑姑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无奈。
她不是没脾气了,是没招了。
沈春荣点点头,有些不甘地交出了她的火石。
4
掌事姑姑走后,屋子里突然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王琇继续安安静静地看书。
沈春荣低着头,眼神颇有些哀怨地盯着那两颗被烤成焦炭似的土豆。
正在她思考这玩意吃了会不会死人的时候,我小心地凑到她身前。
掌心摊开,里面是一颗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糖。
小时候我不开心,阿娘都是用桂花糖哄我的。
果然,沈春荣看见糖,眼睛亮了一下。
杏仁似的眼睛圆溜溜的,像极了幼时长姐送我的那只小兔子。
我见状松了口气,刚准备走,她突然伸手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
「秦杳是吧?」
「你放心,以后在这宫里我罩着你。」
我闻言眼睛弯了弯。
「谢谢沈姐姐,你人真好。」
沈春荣自豪地昂着脑袋。
王琇闻言放下书,低低说了一句。
「幼稚。」
话音落下,我们三个人的肚子突然都齐齐咕噜了一声。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最后不知道是谁率先笑了出来。
那笑声越来越大,直到引来了守夜的宫女,我们这才用手捂着嘴。
可是笑意还是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昨天姑姑讲各宫主子住处的时候,我悄悄把御膳房的位置记了下来。」
「我们要不要?」
沈春荣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和王琇。
我平日里窝囊惯了,有些担心。
「这样会不会不好啊?」
王琇却一把抓过我和沈春荣的手。
「干就完了!」
5
后宫好像也没有话本子里写得那样糟糕。
一转眼,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我搬出了那间小小的锦绣宫,住进了韶华宫。
韶华宫里住的是贵妃,听闻她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
最嚣张那年,有新进宫的秀女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裙,她直接就赐了那秀女一丈红。
听说那年韶华宫的枫叶格外的红。
我吓极了。
按理说贵妃这样的身份,我这样低的位分是不配和她同住的。
可惜其他宫里都住满了。
王琇身子弱,沈春荣又是个没脑子的。
掌事姑姑想来想去,还是我谨小慎微最适合。
我都快哭了。
她看不出来我也没什么脑子吗?
6
韶华宫很大,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也不过分。
贵妃不爱出门,也不用我请安,只吩咐贴身的大宫女来嘱咐了一句,没事不要来烦她。
所以即使我跟贵妃住在同一屋檐下,竟一次都没见过。
皇上最近公务繁忙,很少来后宫,所以连带着我们这些个妃嫔都清闲了许多。
我没事就溜出来跟王琇她们两个聚聚。
御花园西北角那里有个凉亭,位置偏,但是风景很好,人也少。
没事我们总在那里喝茶吃点心。
王琇跟沈春荣一起住在德妃娘娘的芳华殿。
听她们说,德妃娘娘是个很好的人,温和良善,说话永远都是轻声细语的模样。
听得我都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向往。
正想着呢,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争吵。
我们三个探出脑袋去瞧,就看见一个粉裙女子右手捂着脸,眼眶红红地跪倒在地。
一旁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而站着的女子一袭石榴红蹙金双绣罗裙,裙摆绣满缠枝莲纹,金线在日光下泛着细碎光泽,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凰鸟。
头上梳着飞天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翡翠薄片与东珠串成的坠子随动作轻晃。
可这样金贵的衣饰珠宝,放在那样一张脸上都失了三分颜色。
我从未见过那样美艳动人的一张脸,就连眼角那颗泪痣都自带三分风情。
一旁的沈春荣都看呆了,我甚至听见了她偷偷咽口水的声音。
「好美啊……」
她痴痴出了声。
「什么人?」
有耳尖的嬷嬷看过来,我们三个对视一眼。
暗道完了。
若是猜得没错,这等天人之姿,怕眼前人便是那位传言中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了。
7
我跪在地上,把头尽量埋得很低。
眼睛只能看见一双赤金云纹鞋,上面嵌着好看的东珠。
上面的流苏一抖一抖的,连带着我的心也一颤一颤的。
很快,那鞋子的主人在我眼前站定。
「抬起头来。」
我顺着声音往上看,只对上一双漠然的眼睛。
贵妃微微俯身,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挑起我的下巴。
微凉的指尖激得我忍不住战栗。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害怕,眼中突然多了几分兴味。
「你很怕本宫?」
我想说我不怕的。
可是眼泪却先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滚烫的泪大颗大颗顺着脸颊砸到贵妃的手指上。
她突然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甩开手。
低声嘟囔了一句:
「真是矫情。」
8
贵妃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王琇和沈春荣站起来,后怕地捂着心口。
只有我还愣愣地跪在地上。
脑海里全是贵妃说我的那句矫情。
她果然不喜欢我。
要不然为什么只说我不说别人。
沈春荣一把将我扶起来,王琇也凑过来,用帕子给我擦脸。
刚刚被打的粉裙子宫妃见没人理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盯着我。
「你完了。」
「得罪了贵妃,等死吧你。」
她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得意,仿佛刚刚被打的不是她一般。
见我又要哭,王琇忙拿帕子一把捂住我的嘴。
沈春荣挡在我面前,学着那女人幸灾乐祸的语气道:
「你刚刚也得罪了贵妃,那岂不是快死了?」
说着她夸张地捂住嘴。
「这位娘娘,您可要快点准备好棺椁才是啊。」
那美人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春荣,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只能冷笑一声,放下句你给我等着,就愤然离去。
只是那背影多少带着几分狼狈。
王琇皱着眉。
「你不该这么冲动的。」
沈春荣倒是不屑一笑。
「看她的穿着打扮,位分跟我们差不多,就算得罪了又能怎样?」
「倒是贵妃……她应该没有那么小心眼吧?」
这话一出,我们三个都沉默下来。
还没进宫的时候,我就听过这位贵妃的名头。
端得上是一个嚣张跋扈、横行霸道。
9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浑浑噩噩地回到寝宫的。
王琇让我尽早跟贵妃道歉,最好能找个人多的时候,这样贵妃就算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会表面上原谅我的。
但是我太窝囊了。
躲在寝宫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最后实在没招了。
要不干脆像书里写的那样以死谢罪吧。
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实在太折磨人了。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摸黑进了贵妃的寝宫。
别问我为什么是晚上。
因为白天我不敢出门。
寝宫里熏的是茉莉香,很好闻。
贵妃似乎睡得不好,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我找了一块最结实的房梁。
粉色的缎面绸子扔了半天才扔上去。
搬好板凳,我刚把脖子套进去。
就跟床上被吵醒的贵妃大眼瞪小眼。
她漂亮的眼睛瞬间睁大。
「鬼啊!!!!」
我被吓得一个没站稳,直接踩空。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我在半空扑腾了半天。
贵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抱住我。
「秦贵人,你这是做什么啊!」
事实证明,上吊不能选太漂亮的绸子。
因为太漂亮的往往不结实。
下一秒,我就听到了绸布断裂的声音。
10
贵妃好像很生气,我低着头,不敢说话。
只看见她那双绣着红鲤的鞋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最后在我身前站定。
贵妃蹲下身来。
伸手把我的脑袋掰正,让我能直视她那张漂亮的脸。
「秦贵人,本宫想不通啊。」
「就因为本宫骂了你一句矫情,你就要自尽?」
我有些惭愧。
「我想跟您道歉来着。」
贵妃几乎被气笑了。
「然后呢?别告诉本宫你刚刚是在玩秋千。」
我是真想上吊来着。
之前长姐被欺负了回家哭就总说她还不如去死。
二姐性子比她要烈性些,她总爱说大不了就是个死。
如今我想着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贵妃无语,伸出手指点了下我的脑袋。
「你长姐和二姐姐一个阴一个损。」
「一家子扮猪吃老虎的鬼精,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小包子。」
说着她还捏了捏我的脸,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嚯,小脸也软乎乎的像包子。」
我不解,眨巴着眼睛看她。
「贵妃您认识我姐姐?」
贵妃唇边勾起抹笑,笑容里多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对,死对头来着。」
「小丫头,落在我手里,你可要惨了哦。」
11
贵妃突然勤快了起来。
每天卯时就让我去请安。
尽管好几次她自己都在打着哈欠,但她依旧乐此不疲。
甚至有一次,我刚跪下,就直接趴地上睡着了。
你问贵妃为什么没有叫醒我?
因为她也睡着了。
后来贵妃发现这样颇有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只能无奈放弃。
「秦贵人你不要得意得太早,先皇后病故后,后位空悬,等哪天皇上想不开再立个皇后,那你还是要早起请安的。」
我闻言双手合十,语气虔诚。
「菩萨啊菩萨,希望皇上一辈子都不要立皇后了。」
贵妃闻言锤了下我的脑壳。
「真是没规矩。」
跟贵妃混熟了以后,我的胆子也大了些,每天饭点雷打不动地来蹭饭。
主要是我发现,贵妃一顿竟然能有 16 道菜。
而我这个贵人的品阶,一顿只有四个菜。
怪不得话本子里的女人都要争宠呢。
也没人告诉我位分大吃得这么好啊。
在贵妃宫里蹭饭吃的日子是很快乐的。
但是老天爷好像见不得人快乐。
皇上他终于空下来了,开始继续忙碌他的子嗣大业了。
12
皇上宣我侍寝那天,我抱着贵妃的大腿,哭得肝肠寸断。
她新做的石青色缎面织金宫装都被我揉得皱成了一团。
贵妃有些嫌弃地甩开我,走到那宣旨的太监面前,颇有些娇蛮道:
「你去请皇上来,就说本宫近日心口疼得厉害。」
那太监应了声喏,很快就走远了。
贵妃这才把我拽起来。
「笨蛋,哭成这样子,若是让有心人看见怎么办?」
「好了别哭了,你年岁还轻,害怕是正常的,多大点事,本宫还是尚且能护一护的。」
那一刻的贵妃在我心中,比祠堂里供奉的菩萨娘娘还要厉害。
13
贵妃果真宠冠六宫,一句心口疼就把皇上给请来了。
皇上约莫三十多岁,生得劲瘦威严,让我想起了阿爹。
阿爹不笑的时候也是这样凶。
皇上的目光突然落在我身上,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这是?」
贵妃挽过皇上的手臂,娇嗔道:
「前些日子进宫的秦贵人,年岁小又没个轻重,规矩到现在也没学明白,可是让臣妾好一阵头疼呢。」
皇上深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半晌才丢下一句。
「既然这样,那便请嬷嬷再教几个月规矩,莫要冲撞了贵妃才好。」
贵妃笑着捶了一下皇上的胸口,又看向我冷声道。
「秦贵人,还不谢恩?」
我连忙跪下,结果跪得太急,差点把自己绊倒。
皇上失望地移开视线。
「还真是没规矩。」
贵妃娇笑着环住皇上的腰。
「臣妾近日也有好些规矩生疏了,皇上教教臣妾?」
皇上笑着一把抱起贵妃进了屋。
我一个人跪在地上,直到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过来把我扶起来。
「秦贵人,日后你怕是再难有恩宠了。」
「您当真不后悔?」
我想说我不后悔的。
可之后发生的事,却让我不得不后悔。
14
进宫的时候要掰着指头数,一晃眼两年光景过去了。
沈春荣升了嫔位,王琇封了妃。
只有我依旧是个无宠的贵人。
贵妃的盛宠不衰,只是她越发不爱笑了。
有时候她会看着院外的海棠,就那么呆呆地坐上一整天。
这时候我会搬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
贵妃在看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在看花看云看墙边伸着懒腰的狸奴。
更多的时候,在看身边艳若桃李的贵妃。
美人如花隔云端,光是看着就能欣赏一整天。
可这毕竟是皇宫,是哪怕在话本子里都被写成龙潭虎穴的皇宫,怎么可能一直这么平静下去。
15
皇帝下江南时带回个美人。
听人说是江南府的艺妓,一手琵琶绝活冠绝江南。
美人一来就被封了妃位,还将空置许久的玲珑阁赐给了她。
这事可震惊了后宫。
好些人借着送礼的由头去玲珑阁打探这位珍妃娘娘的虚实。
我也去了,但是人太多,我没挤得进去。
蹲在门口数蚂蚁的时候看见了王琇。
她小腹微微隆起,穿着厚厚的狐裘,身子却越发纤瘦。
王琇歪着脑袋看我,语气温柔:
「杳杳,怎么不进去?」
我仰着头看去,她面色比刚进宫时还要白,整个人都透着股疲态。
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人太多了,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天这样冷,王姐姐你赶紧进屋吧。」
她笑笑:
「屋里闷得慌,我出来透口气。」
说着她回头去看。
明明日头高悬,天空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雪花像被揉碎的棉絮,落在人的身上,只留下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凉。
王琇看着被微风卷起四散零落的雪花,喃喃出声:
「要变天了。」
16
冬天很快就来了。
皇上最近痴迷那位江南来的珍妃,很少去别的宫里走动了。
腊八那天,是沈春荣的生辰。
我们几个难得又聚在了一起。
德妃娘娘最近在吃斋念佛,面前只放了盘素菜。
贵妃嫌弃地撇撇嘴。
「你这人,二十出头,却活得跟我家老太君似的。」
「不对,我家老太君可不会天天啃草。」
说着她夹起一块东坡肉,孩子气地在德妃面前晃了晃,然后一口塞进了自己嘴巴。
德妃转了转手上的佛珠,低声说了句幼稚。
沈春荣挨桌地倒酒,轮到王琇的时候,贴心地换了杯热茶。
「淑妃过完年就差不多该生了吧?就是不知道是位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呢?」
德妃笑着问道,只是眼神中多了些莫名的意味,让人琢磨不透。
当今圣上尚无子嗣。
王琇若是诞下皇子,便是长子。
说起肚子里的孩子。
王琇慈爱地摸了摸小腹。
「是男是女,嫔妾都欢喜。」
沈春荣朝着天上拜了拜。
「老天爷,我今年的生辰愿望就是要保佑王姐姐这一胎顺顺利利的。」
王琇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
「傻瓜,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春荣俏皮地笑了笑。
「才不是,我阿爹说了,愿望就要大声说出来,越大声越好,这样满天神佛才都能听到。」
说着她双手放在嘴边,大声道:
「希望我在意的人,余生都能平安喜乐!」
似乎还觉得不够,她直接吩咐小太监搬来梯子放在德妃娘娘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然后提起裙子,三两步爬了上去。
「喂,你听见了吗?愿你余生,平安喜乐。」
声音穿过风,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也重重地砸在心头。
德妃无奈地笑。
「这丫头,还是这副皮猴子的性子,净胡闹。」
贵妃笑着接过话茬。
「你瞧她们,多鲜活啊……」
「若是阿瑾也在……」
话落,两人都沉默了。
我知道她们说的阿瑾是谁。
是那位早就亡故的先皇后。
17
我曾远远地见过一次先皇后。
那时她还不是皇后,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女。
上京城的世家小姐们爱办宴会。
幼时母亲和长姐也曾带我去过几次。
记忆最深刻的那次,是安庆公主举办的那场秋猎。
安庆公主是跟太祖皇帝打过天下的,即使如今年过半百,依旧是副风风火火、精神抖擞的样子。
京中很多女子都崇拜她。
可是她却不喜世家小姐矫揉造作,很多世家千金讨好她都吃了闭门羹。
那日难得办宴会,京中能叫上名号的闺秀都来了。
结果她们谁也没想到,这宴会不是喝茶赏花,也不是弹琴吟诗,而是要骑马射猎。
好几个世家小姐窃窃私语,踟蹰着不敢上前。
推来搡去,最后只站出来了四位世家千金。
一个是如今的贵妃,一个是如今的德妃,还有一个嫁给了当年的新科状元。
而最终夺得魁首的那个,是清河崔氏的嫡女,也是如今的皇后娘娘。
我永远都记得她那日的惊鸿一箭。
小孩子的崇拜总是来得很快又很坚定。
我那天偷偷跑到崔瑾姐姐面前,仰着瓷白的小脸看她。
「崔姐姐,杳杳日后也要做个像你这样的人。」
她当时一身红衣,肆意张扬,语气却十分温柔。
崔瑾蹲下身子同我平视,很认真地问我:
「为什么要像姐姐呢?杳杳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当时歪着脑袋想了一下。
「我想做一个可以每天吃吃喝喝很快乐的人。可是长姐说,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这样。」
崔瑾笑着摸摸我头上的两个小团子。
「才没有呢,杳杳这个想法很棒哦。」
「没有人规定我们必须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像花园里的花,有人要做花中之王的牡丹,但也要允许有人做向阳而生的葵花。」
「成为一个快乐的人是很厉害的一件事,杳杳要努力哦。」
我在很认真很努力地快乐了,可是崔姐姐,我怎么越来越不爱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