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些东西真的是天生的,比如我喜欢木作,喜欢一切看起来不务正业、不挣钱的事情。2016年12月,临近毕业刚好还剩半年的我,进入博物馆工作了,心怀梦想进入这座圣殿。朋友们都很诧异,我一个学法律的怎么进入博物馆工作了,对,因为喜欢,或又因缘际会!
博物馆是一个需要时刻保持学习的地方,严谨、生僻且小众。在这里,有我要的一切“风花雪月”,真真一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的境地,于是,它让我一不小心就沾染了“琴棋书画诗酒茶”……
我爱上木头得缘于我做的第一个展览,认识了合作方收藏家周老师,之后便有了长期的接触。他邀请我去他家做客,初次拜访,震撼之至,满屋子尽是明清宫廷家具与摆件,连我坐的凳子都是古董,如坐针毡,周老师或是看出我的拘谨,忙道“这些家具磕不坏的,你放心坐”,随即热心地教我怎么辨别不同种类的木头,黄花梨、小叶紫檀、黑檀等等,教我如何欣赏、抚触、闻香。我记得当时他拿出一个笔筒小件,我看着木头的纹理,光影流转,好似一幅“巴山夜雨”图,甚至能感受得到那雨幕的氤氲感,从此我陷入木料质地与颜色之中无法自拔。
我已经忘了我是怎么开始打磨我第一个书签的,但我想肯定也是一不小心。靠着自己的摸索,我买了一套简单的木作装备:
工具
木雕套装、手锯、桌虎钳、手捻钻、锉刀、磨砂纸、抛光板、木蜡油
木料
紫光檀、赞比亚血檀、黄金檀、绿檀、微凹黄檀、科檀、鸡翅木、阴阳木等等
自己对每一支木料都很是喜欢,仔细的分辨味道,观察纹理,但后来更偏爱密度更高的木料,手感更好,打磨出来的东西更温润细腻,把玩出油也更多。
好像是天分使然,从制形、钻孔、打磨、抛光、上油等一系列的工序,虽然进程缓慢,但都完成的十分顺利,心想这该不会就是天赋吧!看着我的处女作------一枚简单的书签,宝贝的不得了。后来被一个朋友看上拿走了,我内心是被勉强的,人总是有点护犊之心;但因为他的一句“你做的东西真有灵性”,我内心又无比雀跃,双手奉上。我这人有点怪性,我不喜欢别人直喇喇地向我索要,不是因为其它,只是会把这种索要自动转化为一种对我思维和言行的束缚;但如果我自愿的想为某人送一个木作作品,则会甘之如饴、废寝忘食。
木作极其耗时费精力,可能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只是用不同目数的砂纸一遍遍地打磨,有时我会以陈寅恪先生的“聊作无益之事,以遣有涯之生”自嘲,似黄口小儿,不知何为无益之事,何为有涯之生。木作往往让我忘了时间,也不知时间是在流逝,还是在停顿,混合着木香的空气里,木屑化为纷飞的精灵,仿佛入了爱丽丝仙境。
不知不觉间,我的工具越积越多;亦从简单书签,琢磨到吊坠、无事牌、发簪、印章、干泡盘等领域,这些我心血来潮的尝试,均一次成型,从未失手。当然这种用刀的活计,多少免不了受伤流血,但每一次刀锋划破我的指腹,我竟都不觉得疼,用纸巾包裹住,操刀继续,等完成后,才后知后觉的疼痛。很神奇的是,做其它的我从未受伤,只有做无事牌,每次都能预感自己受伤的那一瞬间,但看着刀锋的行径路线,却来不及阻止,貌似所有的无事牌都染过我的血液呢。
不断探索之后,我加入了最喜欢的小篆元素。一向喜欢看繁体书,甚至啃完许进雄《中国古代历史------文字与人类学的透视》,探究中国汉字初创之意象,有了背景支撑的汉字更有温度,更具表达性。诸多汉字形式,我是如此喜这初次修整、系统呈现的汉字形式------小篆,直接把赠送者的名字以小篆的形式刻上木料,仿佛注入了灵性,小篆的优美曲线和木头的温润质地相得益彰,同时也蕴含了我诚挚的祝福。
五行之中,木占据旭日升起的东方,是一切的生命之源。从钻木取火,到一步步发展为结构复杂的木质建筑,甚至逝世后承载着飞仙厚望的灵柩,皇家“黄肠题凑”的葬制,以及记载了整个民族历史的纸本均取自于木,中国人貌似把一生都托付给了木。木生而有灵,化为各式形态仍生生不息。小时候长辈给我算五行,说我缺点木,于是乳名带一“闩”字,如今看来老土,但饱含父母深厚的庇佑之心,而今我又冥冥之中与木性灵相惜,或是得缘于此?
我没想过所谓的要发扬匠人精神,因为自己远远不够,仅是因性子而喜欢,又因沉浸而养性。以前民间木匠活计才是一代精湛工艺的代表,精美的藻井、斗拱、雕花、万工轿等等,无不令人咂舌称叹。擅精细,掌格局,手艺人才真真是那至高无上的称呼!
这篇文章得来也是特别,晚间和朋友喝了几盏茶,结果一夜辗转反侧,未能入眠,终于对抗不住这清醒的神经,凌晨四点,打开电脑,开始等待黎明的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