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叽咕叽——”一只巨大的眼球拨开草丛钻了出来——这是一只怎样的怪物啊!硕大的占据了三分之二的身体的眼球比得上曾经三百斤的温文,在糙厚的眼睑的防护下明目张胆的裸露在空气中,手臂粗细的触手像是它的手脚,张牙舞爪地支撑着它前进。
“咕叽?”大眼怪硕大的眼珠上歪歪斜斜的长着一张尖牙利嘴,不规则的样子就像老天爷不耐烦时随意缝补上去的破布,浑身透着一股滑稽的气息。
但温文却快哭了。
因为现在他正趴在离大眼怪不足五步的灌木丛里,静静的感受着这世界上最煎熬的距离。
“草泥马,小比崽子你怎么又怂了!快上去干它丫的啊!”老鬼唯恐天下不乱的干鸭嗓突兀的出现在温文的脑海里,很是凶残的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吓得温文的小手当时就是一个哆嗦。
“我*......”看着猛地转过头来的大眼怪,温文恨不得把老鬼塞进粪坑里——如果他能活过今天的话。
“咕咚”温文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似的紧张过,就像明晃晃的钢刀悬在头顶,致命的危险感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全身。
如果世上真的有后悔药可以吃的话,温文觉得他一定会把自己给撑死。
一天了,整整一天了,夕阳开始嘲笑似的摇摇晃晃地坠下,辉芒倾洒,把温文汗珠密布的脸庞映照成一片金黄,像一尊生动的铜像。
当然,铜像的内心依旧是无比的苦逼。老天爷仿佛和温文开了一个无休止的玩笑,自从他直愣愣的踏入这座疯狂的丛林的那一刻起,命运就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而这无疑是一种酸爽的体验,从比野牛还大的螳螂到猛地钻出地面的锯齿蠕虫,小山包似的大公鸡......甚至还有会上树的野猪,以及正缓缓探出触手的大眼怪。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触手终于在温文的鼻尖张牙舞爪地群魔乱舞,比之海鱼更腥臭百倍的浓烈气息像嗅到了血液的鲨鱼似的疯狂地灌入温文的鼻孔中,一瞬间就让他胃造了反,沸腾似的翻滚不休。
但温文不敢动,哪怕胃海翻腾,哪怕豆大的汗珠不经意间滚入眼眶,灼得眼珠火辣辣的痛;哪怕有老鬼可以掩盖住他的生灵气息,但死物就应该有死物的样子,像枯木无声,顽石静寂,只有死物才能摆脱世间喧嚣,随意乱动的后果就是被长满尖锐骨刺的触手狠狠的扎上几个窟窿。
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捕食者,最好的装死就是真死。这是温文在刀尖上跳舞一天后痛的领悟,也是他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学会的第一个技能,炉火纯青的求生本能。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这句话毕竟是有些道理的。譬如温文,就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完成了从一个都市白领到丛林疯狂原始人的蜕变,从一个油腻普通混吃等死的中年人到翻山趟涧,钻丛过洞的亡命者,温文觉得自己经历了世界上所有的疯狂。
你所有未曾经历过的人事,所有未曾感受过的滋味,以及未曾踏足的风景,有朝一日生活都会一股脑的还给你,不问缘由,更不会迟到,生活就是这么一个混蛋。
“呼——”看着一无所获愤愤离开的大眼怪,温文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亲切的问候了老鬼的十八代祖宗。
但温文依旧没有动,仿佛真的化身成了一尊铜像。
在亲身感受过丛林法则赤裸裸的血腥残酷之后,温文觉得再怎么的小心谨慎都是不为过的,麻痹大意的唯一后果就是用滚烫的鲜血染红大地,然后被潜藏在阴影里的恶鬼撕扯、吞噬殆尽。
这是温文所不能承受的,弱者没有任性的权力。
所以他选择了等,等丑陋的怪物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等头顶盘旋的腐尸鸟不耐烦的飞开,等数十米长的狰狞巨蟒吞吐着信子蜿蜒远去……温文从来没有像现在似的耐心过,人类变态的适应能力有时候的确就是一个bug。
良久,静寂。
温文慢慢的抬起了头。
入目,骇然。
巨大而丑陋的鲨鱼头同时抬起,四目相对,大滩的涎水从龇咧的血盆大口中溢出,黏糊糊的滴落在温文的胸口。
面面相觑,一人一怪距离不足三尺。
“啊——”温文歇斯底里的惊叫着,像被人强暴的少女般无助。他可以像模像样的倒地装死,可以为了活命啃食几天的树叶,可以东躲西藏的逃避捕食者的追猎,但那并不代表温文就不再害怕。
毕竟,逃避是源于恐惧。
温文,没有战意。
甚至他不再冷静,面对面的狰狞残酷的撕裂了他薄纸似的伪装,而他比想象中的更为脆弱不堪。
温文被吓得崩溃了,一瞬之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恐惧。
他口齿不清的大喊大叫就像是最好的兴奋剂,陆行鲨亦步亦趋的又靠近了温文,腥臭的唾液重重的砸在他的脸上。
一时之间,方寸之地,真是好不热闹。
却见陆行鲨戏虐似的往前一步,温文便像相斥的磁铁似的仓皇后退一步,手脚并用的样子像瘸腿的蜥蜴,莫名悲戚;喊到沙哑的嘴角直愣愣的溢出口水,又混杂着枯黄的眼泪和污青的鼻涕,裹胁着陆行鲨鱼淡黄的唾液在温文脸上开起了大染坊,更别提那歇斯底里的叫喊、捕食者兴奋的咆哮,以及老鬼一刻不停、不堪入目的大骂,一时间是花的、青的、黄的、黑的、白的,五色齐聚;叫的、喊的、骂的、咆哮的,八音入耳,浓墨重彩的记录下了一代魔主最为悲催的瞬间。
“草泥马的,你快用它啊!”早被抛弃在一旁的老鬼又气又惊,它还真怕温文就这样变成一坨粪便,那还不如被它一下拍死呢,草泥马的。
不知道该说命不该绝还是老天爷还没有捉弄够自己的小白鼠,沉浸在恐惧中无法自拔的温文还真就鬼使神差的听到了老鬼这一声同样歇斯底里的大吼。
千钧一发间,灵犀一指动。
“啾——”微弱的白芒尖锐的划破空气,像一根尖细的银针狠狠的扎入鲨鱼硕大的额头。
然后,平静。
风轻轻的拂过,静静的拨动了几根青葱的小草,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天地间一片祥和静谧。
“呼~呼~”这是温文劫后余生的喘息。
“哎哟,卧槽......”这是老鬼松了一口气。
“嗬嗬——”这是陆行鲨的低吼,它通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惶恐,因为它动不了了,这是它简单的脑回路所不能理解的,未知即是可怕。
“原来你也会怕啊!”温文突然觉得很解气,他发现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苍茫的纯白。
“嘀嘀嘀——”刺耳的喇叭声传来,温文的心头忽地一紧,他猛地回头,却见一俩满载的货车呼啸而来。
温文永远忘不了那辆车。
高速的货车一如既往的驶过,只是挡在车前的变成了丑陋的陆行鲨,嘎吱一声重演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温文猛然惊醒,却见陆行鲨已然毙命,凄惨的样子像是被重卡狠狠碾压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