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黑从云

桥上站着女孩。

桥的两侧是歇业的店铺组成的街市,桥的下方是结冰的小河。

女孩大家闺秀的气质里,一小半是她精致合理的衣着、首饰,一大半是她乖巧可人的容貌。

雪下着,染白了她的貂皮披肩。她望着远方,清澈纯净的大眼睛里却带着一丝羞愧,一丝狡黠,以及几丝焦急。

太阳还要等一会儿才会在厚重的乌云背后落下西山,然后她此刻却迫切希望天色早点暗下来。

“我已经如约到了这里,只要夜幕降临你还没来,失约的就是你了,而我也可以解脱了。”她心中暗暗说道。

可她还是那样淑女、那样有教养地站在那里,因为她的身份豪门千金,而她的家人从小就以此要求她,无论是言行、穿着,还是交往的人。

看向东侧冷清的街市上,她的呼吸终于急促起来。

但是向她走来的这个人是如此平凡,和她相比就像黯淡的星星雨皓月:朴素还有几块补丁的大衣,一双虽不破烂但也绝不好看的靴子,以及半张饱经风霜、围巾遮住口鼻的脸。

“想不到你还记得一年前的约定。”来人说道,语气中压抑着喜悦和兴奋。

“简大侠…”女孩刚要说下去,来人连忙道:“别这么叫嘛,叫我简三就行,像以前那样。”

说着简三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把油纸伞,撑开了正要帮女孩遮挡越下越急的雪。

女孩不禁后退了一步,道:“简三哥,我今天是来,是告诉你….我以后就不住戚家庄了。“

“你爹爹戚老爷财大气粗,又在别处买田置地了?“简三玩笑道。

女孩没有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说道:”因为我已经嫁给了从云派赵掌门之子赵….“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这是她发现简三望着天际,喃喃道:“赵龙方?那个一身铜臭味儿,一天到晚装腔作势慷慨解囊的杂种?他有什么好?倒是他老子赵从云的枪法是一绝…“

“住口,你不能这样污蔑他。“女孩小声呵斥道。

这时候简三看了他一眼,她也永远记得了面前这个人的这一眼中饱含的失望、伤心、极力压抑的愤怒和一种空洞的渺茫。

然后只见简三再次转过头去,看着天际,道:“几年前赵从云创建从云派然后一跃成为江湖第一大帮派,无论是资产土地还是门下弟子数目都是首屈一指,你既然当了丛云派不久后的掌门夫人,我一个漂泊的泥腿子,想必难得见你一面。我又不喝酒,看来不能喝你的喜酒,这最后的借口也没了。那么…”

女孩连忙问道:“那么什么?”她心里隐隐不安。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后会无期。”简三突然拱拱手,手一扬,手中那柄油纸伞在桥面上摔了个粉碎,接着人影就消失在了纷飞的雪花中。

谁也不知道简三是怎么从那座桥走到这个小镇唯一的地下赌坊的,也没有谁知道他在这段路上心里所经受的巨大痛苦。

雪中很近的路他走了很久,一年来的期盼、思念最后化为了油纸伞粉碎后剩下的木屑。

话说得很决绝,简三一向如此,但心里呢?

赌坊的入口在另一个酒馆里,但他走的另一方向。

砰地一声,他踢开一家平凡小屋的木门。

里面竟有三个彪形大汉,一跃而起,各持兵刃,对他怒目而视。

“阁下只怕是走错了地方。“一个大汉冷冷道,他拿着把厚背大砍刀,浓密的眉毛下面,一双豹眼喷吐着怒火。

“我要见你们当家的。“简三只是说着,脚步丝毫不停,走向这小屋的一个大柜子。

“阁下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么!“另一个大汉压低了声音喊道,”阁下若是来赌钱的,就请走前门;若是买家,就留下金银和名册,自行离去。“显然他看到来者的气势后,心里有点虚,最后句话也显得有些软弱了。

“老子不想理你们。“简三的声音更加低沉,双手抓住那柜子两扇门,猛力一拉扯,木屑横飞,柜子里露出一段向下走的石阶和忽明忽暗的火光。

“这小子有点鬼门道,莫不成是来寻仇的?“三个大汉心念到了一处,竟然不约而同,从背后挥舞兵器攻向简三。只听得风声紧急,这三个大汉都是硬手。饶是如此,他们仍然感觉在这厮面前,自己的动作实在太慢,因为他们只看到简三在这样的关头还能”慢条斯理“转过身来。

“都给我退下!竟然敢对简三哥无礼!望简三哥宽恕我这三个手下鲁莽!“一个声音从那地窖里传出来,接着又有两把飞刀一左一右,从简三和三个大汉中间飞过。

简三面色不变,身形也停了下来。

“三个畜生,还不跪下谢三哥不杀之恩!“那个声音严厉道,三个大汉一脸不情愿,也没有跪下,只是对着简三拱拱手,就像离去。

“我说的话不中听了么?“冷峻话音未落,三个大汉像比见了鬼还要惊惧,争先恐后地跪在简三面前,道:”多谢三哥不杀之恩!小人日后当牛做马也要报答….“

“滚。“简三冷冷道。那三个大汉有些犹豫,这时那声音又响起:”刚刚三哥说什么?你们聋了么?“

这时只见三个大汉已经跑远了。

走下那一段石阶,尽头是一扇已经开着了的铁门,里面是个陈设精致的小屋:一张半金半玉的桌子,一扇精美绝伦的屏风,满地的华贵的地毯,和几个大箱子。

一个英俊的白脸男子坐在桌子后面,满意地摆弄着一个鼻烟壶,见简三走进来,连忙道:“三哥回心转意了?”

说着看了看简三朴素的衣着,道:“果然嘛,生活怎么能不需要金钱呢?你我都是习武之人,练了一身功夫,若能换为钱,这功夫才不算白练了….“

简三不看他,找了个箱子坐下来,男子这才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不由得道:“三哥最近身体不适?还是受了风寒?还是…“

“我答应帮你干三桩业务。“简三冷冷道。

“三哥是爽快人,不过我看三哥最近身体不适,若是急缺钱用,问兄弟拿就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是刀口上过活,若是稍有伤病,就万万不能接这个活儿…..”男子道。

“我只是想杀人。”简三看着地板道。

“三哥是心情不好?这镇上几千号人,你若是想…”男子正要说下去,简三道:“你那名单上的人一般都有该死的理由。

而且也有不容易死的理由。”简三冷冷道,“杀有抵抗能力的恶人才和我的心意。”

男子展颜笑道:“三哥您终于想通啦!正好去年有三个买家出了大价钱,要我找人去带来三个人的脑袋。三哥你也知道雇杀手不容易,要是雇来的杀手反而被杀了,一是买家损失,二是我们的信誉被毁…”

简三静静听着。

“而若是雇到三哥这样的高手,那人头肯定稳当,生意肯定做成。所以我们才不断劝三哥,三哥一直推脱,没想到今天三哥自己想通了,妙极。”男子说道。

这时简三开口道:“第一个。”

男子一怔,随即会意,道:”果然三哥就是爽快!这第一桩业务嘛,就是罡清观的无眉道人。“

简三道:“无眉道貌岸然,我此前查出其实私底下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罡清观附近山村少女失踪都是无眉干的,此等王八蛋,杀之甚好。”

男子大喜,道:”不但如此,听买家说,这无眉旧年还是个臭名昭著的采花贼,后来改头换姓藏在罡清观,但因为本性难移,管不住裤腰带,又做下了几桩案子,被这位买家发现了行踪,找到我要我雇人来杀了这厮。“

男子继续道:“这位买家本来出价十万两银子,但我听说这无眉是如此一个混帐恶徒,就把价钱便宜到了五千两银子。“

简三点头道:“你做得对。“

“所以按照我们的老规矩,你七我三,事成之后,你可以分得三千五百两银子。“男子笑道,简三略一思索,道:“这位买家还有什么要求么?”

“就是你最好带上点你杀了无眉的证据….”男子道,“不过若不方便罢了也好,我们的信誉买家还是承认的,你说的杀了的话,我也是肯定相信的。”

“好吧。”这时简三早已心不在焉,他说想杀人只是一时气苦,这时候怒火过了,略微有点后悔,但想到君子一诺千金,也只好认了,又想到那无眉确实是个龟儿子烂东西,也觉得心安理得。

人一般遇到简三今天傍晚的时候遇到的事,肯定都会冲动然后想找办法发泄的,再之后就只剩下绝望和心痛了。

从地窖出来,三个大汉还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看着简三慢慢地走出去。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雪犹未停。

他许诺明天就去罡清观找无眉,这时候他心里很乱,想出来走走。

而且他是南方人,很少见到雪。

漫无目的走了好久,最后坐在那桥上,眼睛空洞地看着这片被北国冬雪染白的小镇。

一年前就是在这里遇见的今天分别之人。他回想起当时路过这个小镇,遇到了雅剑客风轩词,和他因为误会打了一架,随即成为好友,跟随风轩词拜访这里以青古儒雅出名的戚家庄,遇见了戚老爷乖巧可人的女儿…

简三没有想下去,他要是继续想下去就会心碎。

况且这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了他肩膀上。

“叫花子,这么晚在街上乱逛什么?讨夜宵吃么“一个浑厚响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知道谁是叫花子。“简三展颜一笑,站起身来。”我刚刚还想到雅剑客,想不到来的是俗拳师!“

2

“看不起兄弟吗!”俗拳师笑骂道,简三大笑着也拍了拍他肩膀,道:“狗东西,快给你的叫花子弟弟弄点夜宵来!咱们慢慢一叙!”

俗拳师端的是浓眉大眼,络腮胡子,有人说如果叫俗拳师好好剃了胡子,瘦了腮帮子,下巴削尖,再白些,就是活脱脱的一个英俊小生。

俗拳师只不过是这人的外号,俗是因为和雅剑客对比起来,显得更像尘世的人物,拳师则是恭维他拳术有一绝,至少海内还没人拳术的造诣超过他,赤手空拳打过他。

知道俗拳师本名的人不多,但他的朋友却是广布天下,皆因为他为人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武功高又丝毫不摆架子,颇受草莽好汉尊敬。

至于和简三,二人早在小时候就是好兄弟,二人臭味相投,本来说好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后来几经变故,最后大事业的计划也泡了汤,但二人的情谊还是丝毫没变,反而因为几次并肩作战而更加稳固了。

“叫花子,这几天这里的人都怕冷躲起来了,没弄到你要的夜宵,这条狗腿是我从一个真叫花子手里买的,凑合着吃吧!嘿嘿,也怪,这叫花是这小镇上唯一一个真的叫花子!”不一会儿俗拳师捧着条灰扑扑的狗腿跑回来。

“我也是真叫花子。”简三笑道,抢过狗腿,正要开口,忽然看到月光映照下,冰面上自己灰头土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狗腿一扔,竟是掩面痛哭起来。

“啧啧啧,看来你这么大个人了,哭鼻子的习惯还是没改。”俗拳师哈哈笑道,笑了一会儿发现事态不对,赶忙跳下冰面捡起狗腿,一跃回来,发现简三越哭越伤心,自己握着个狗腿真是不知道办怎么才好。

“我又不英俊,又不是武林世家子,穿得又破烂,更是穷困潦倒,就是个活脱脱的叫花子,

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怪不得远远地嫁走了….“简三一边哭一边说道。人们之所以说俗拳师“俗”,是因为他绝不会安慰人,绝不善解人意,看不惯他的人会说他是就是个莽夫。

简三继续哭着,俗拳师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喃喃道:“叫花子,先别哭,狗腿都要凉了。”

“废话,快给我。”简三忽然止住哭,抢过狗腿。

他的大多数朋友和所有敌人都知道简三是个平时风趣,思考起来周密,打起架来冷静的人,而只有俗拳师知道他内心的脆弱,其实俗拳师也不一定知道,因为简三只有和他独处时才哭得出来。

“叫花子,你今天和谁打架打输了么?”俗拳师试探性问道,简三啃了几口狗腿肉,白了他一眼:“还没打。”

“和谁打?要我帮忙吗?”俗拳师尽力想要显得热心助人一些。

“无眉。”简三不看他,继续啃着狗肉。

俗拳师疑问道:“你和他又没什么来往,干嘛打架?”

“看不惯,想打死他。”简三几乎用着小孩子的口气说道,说着吐了块骨头到冰面上,俗拳师挠挠头,道:“但是叫花子你也是个有是非主见的 人嘛,他又不是什么该死的人…”

接着简三告诉了俗拳师无眉的所作所为,直气得俗拳师又蹦又跳,骂道:“好,明天我和你一路去那罡清观!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无眉这个王八蛋,世上王八蛋那么多。”

接着简三又把今天接的业务给俗拳师说了,不料这时俗拳师却是面色一端:“你是说你接了柳黑剑派给你的刺杀计划?”

简三道:“不错,他劝过我很多次了,我一直没答应。今天一冲动就去找他说了。”

“本来杀无眉这种小角色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前几天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会面,我也凑巧去旁听,顺便混点素斋吃,武当和少林的火工那可不是吹的,人家煮的豆腐吃起来就是和酒楼里的不一样..“

“说正事。“简三吐出一块焦烂了的坏肉。

俗拳师挠挠头,继续道:“听他们说道柳黑剑这个人不简单,武艺奇高,行踪飘忽,而且颇有奇才,但是江湖上却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师尊是谁,四处帮买家雇杀手的目的又是什么,而更怪的是他那些买家又不知是些什么人物。”

“但….三个月前他也是在这个小镇找到的我,今天我也在这里找到了他,那么这三个月他行踪没变?”简三道,俗拳师摸摸头,道:“我也想不清楚,总之看来他找你去杀的都是该死的,你还能收点银两来请我吃饭喝酒赌钱,看来也不是坏事。”

简三白了他一眼,道:“谁要请你吃饭喝酒赌钱?“

“嘿嘿,你这叫花子,男人伤心难受了,该喝酒嘛,哭得个稀里糊涂,算什么样子!”俗拳师这时候又不知从哪里提出两坛酒,拍去泥封,不料简三突然道:“本来按理说今天我要是不喝酒就对不起兄弟。“

“对了嘛,来。“俗拳师开颜笑道。

“但一来我戒酒很多年来,闻到酒味就浑身不适,何况喝到肚子里;二来明天还要赶路,还要拼命。你要是跟我去,为了周全,你也不许喝!“简三忽然出手,把一坛酒从俗拳师的手中打了出去,飞到冰面上摔了个粉碎。

“嘿!叫花子,我忘了我是有名的酒仙么!你不喝算啦!今天难得遇到故人,我先干为敬!“俗拳师捧起另一坛酒,就往喉咙里倒。

简三叹了口气,笑道:”我早年要是像你一样喝不醉,也不会戒酒了。“

“你早年为什么喝酒?“俗拳师忽然问道。

“那你为什么喝酒?“简三反问道。

“好喝!爱喝!就像风轩词喜欢看竹子一样!就像叫花子喜欢啃狗腿一样!“俗拳师哈哈笑道。

“早年我一时意气,离家远走立誓学成文武艺,当时十五六岁吧,已经离家很远了,身上盘缠要花光了,躲在一破庙里,心灰意冷,像学你们借酒消愁,就拿家传的宝剑,当了两坛酒。“简三看向苍穹,仿佛那里有一个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少年。

“想不到你那时候就是个酒鬼苗子,宝剑当了喝酒,不错!“俗拳师面红耳赤,大喊道。

“我可没有你这么厉害,我是倒在了碗里喝的,最后渐渐不省人事,醒来后只觉得极其难受,头又痛。后来几天因为当了宝剑换酒喝,以致身无分文,还因此当了几天真叫花子。“简三道,”所以从那以后我闻到黄汤的味道,就像风轩词见到满口粗话的无耻市侩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嘿,那是你酒喝少了。“俗拳师继续道,”人家风轩词也是要喝酒的,他喝竹叶青,帝王老子也是要喝酒的,皇帝老儿喝琼浆玉液...“说着说着就倒了下来,然后鼾声响起。

简三没有喝酒所以没有醉。他喜欢看着天空思考,夜风依旧严寒刺骨,但他心里却是温暖的。

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给予你的力量远远超过爱情所能带来。

但是有的伤口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愈合了。

3

每年这时候,罡清观香火最冷清。

有两个陌生人走进一间内室也没人会管。

无论是《道德经》,还是先天八卦后天八卦,无眉一概不知,虽然他成天穿着洗的发白的道袍,带着资历最老的道冠。

他确实没有眉毛,很久以前被侠义道追杀,为了苟活躲到火窑中,眉毛烧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再也没长出来过。

即使有灵丹妙药能让这眉毛长出来,现在他也不会关心了。

“对这种王八蛋,叫花子你还留什么情?动手吧。”看着墙角满身是血的无眉,俗拳师喊道。

“不忙杀他。”简三走上前揪起无眉,不料无眉先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昔年的采花大盗!你快说!“

“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如此多伤天害理的事,还想活命么!“俗拳师抢口道,无眉丝毫不理他,继续狰狞地喊道:”不可能,我隐藏的这么好,可谓天衣无缝!可你今天一进罡清观就把我从前干的事和盘托出,一定有人幕后主持!你快说!草你奶奶,我跟你拼了!“

说着就要挥拳打简三,俗拳师大怒,就要出手,不料那无眉又狂笑起来:“哈哈哈,我就知道!一定是柳剑黑找的你们!“

简三奇道:“不错,他说有人出钱,买你的命。“

无眉盯着他,继续狂笑道:“柳剑黑!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们斗不过他!哈哈哈哈哈!柳剑黑!好威风好煞气的名字!假名字!挺着将军肚的小白脸!小花 啊,今天就跟大爷回家去过夜好不好哇?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

凄厉的尖笑声中这昔年的采花大盗已然断气。

“恶有恶报,想不到这厮最后自己疯死了。“俗拳师吐了口唾沫,简三皱眉道:”不像,我看他是听到柳剑黑的名字才吓疯的。“

“可是江湖上知道柳剑黑的人算上你我,也不过五人以内吧,况且也都不知道他什么底细。这无眉虽然说是干坏事多,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怎么会知道柳剑黑这个人,又对柳剑黑怕得那么出奇?“俗拳师道。

简三一挥手,笑道:“管那么多干嘛!“说着取下了无眉的道冠,作为无眉已死的凭证。

“叫花子你别慌,我觉得这事肯定有蹊跷。“俗拳师道,简三从未见过俗拳师如此认真地想一件费脑子的事,也觉得有趣,便道:”这屋子死了人,怪不舒服,咱们到外面去。“

俗拳师点点头,二人来到罡清观前庭,几个知客道人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丝毫不理,各自在扫积雪。

“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但总觉得这事很蹊跷,叫花子你可得小心了,别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俗拳师一脸严肃道。但简三却仍旧是一脸轻松,道:”走走走,回去交了差事,拿了银子!“

出乎意料的是,柳剑黑似乎永远都在那个终年白雪覆盖的小镇上,那个不起眼的小屋的奢华地窖里,并不是什么踪迹飘忽之人,倒像个守财奴。

“想不到俗拳师也光临寒舍,真是有失远迎!”柳剑黑依然坐在那桌子后面,俗拳师盯着他看了好久,也没看出个名堂。

“三哥果然是高手!“柳剑黑把那个无眉的道袍搁在一旁,道:”说好的三千五百两雪花银,这是三十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全天下各地银号皆可兑,三哥收好。“

“第二个呢?“简三不动声色地收下银票,柳剑黑道:”这第二个嘛…俗拳师!怎么不坐下,站着多累!“说着指了指几个箱子,俗拳师默然坐下,只听得柳剑黑对简三道:

“这第二个将死之人嘛,可能比之无眉较为棘手。“

听到无眉二字,俗拳师忍不住瞄了柳黑剑一眼,只见柳剑黑面色丝毫不变,说道:“此人名叫张九月,并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

俗拳师道:“好古怪的名字。“柳剑黑陪笑一下,继续道:”此人一向老老实实,武功也是平平,但买他性命的买家却查出了此人在二十年前参与了从云派掌门赵从云一家被杀的惨案!“

简三、俗拳师耸然动容,这桩惨案发生的时候他们还在庭院里玩泥巴,当时据说武林各派的几个叛徒,因眼红赵从云的父亲的资财,便勾结起打劫了赵府,全家只剩赵从云一人生还,此后二十多年里,赵从云一方面独自打拼,创立了从云派,一方面四处寻仇,已经有几个当年的凶手被他找到。

“那这位买家是赵从云?“俗拳师问道,他发现简三的表情看起来很奇特。

“不是!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赵从云并不知道张九月是杀害他一家的凶手,还因为他们是远房亲戚,三天后,赵从云给他儿子办婚礼还要邀请他!“

而且这是唯一的机会!因为此人善于隐藏,平时极难发现其踪迹。。“柳剑黑继续说道。

他这时候像瞎了一样,丝毫没发现简三坐在一旁,额上青筋突起,发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地板。俗拳师并不知悉简三的遭遇,此刻也不知如何应对。

“你们只要混进他们的酒席,待新娘新郎拜完了,找个僻静地方了结了这张九月就好。“柳剑黑说着拿出一幅画卷,上面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俗拳师正要上前替简三接下这画卷,只听得简三冷冷说道:”酬金呢?“

“三哥果然是明快人!但从云派高手众多,想在他们手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个把人还是得费些心思,所以此次酬金是十万两,老规矩,事成之后,咱俩三七分,我付你七万两!“柳剑黑微笑着,他现在确实像个瞎子,似乎完全看不出简三此刻伤心愤怒的样子,自顾自地说道。

“成交。”简三就扔了这么两个字随即走出,俗拳师愣了片刻,连忙跟上。

一出了那小木屋,俗拳师急不可耐地说道:“有猫腻!这江湖上秘密雇杀手的,哪有允许旁人随便入内?你看他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向你交代实情,这就是蹊跷!”

简三继续向前走着,背影看起来是如此孤单。

俗拳师连忙闭上了嘴,跟着他走了好远,不料简三忽然道:“不行,我要最后去见她一面…”

“见谁?“俗拳师问道,简三不答话,突然间向东发力飞奔起来。

“叫花子!慢点儿!我跟不上你!“俗拳师也赶忙追了上去,此刻地面上积雪足可埋没鞋底,但二人依旧巧妙施展轻身功夫,近乎踏雪无痕。

简三一路上紧闭着嘴,他的双眼已经红了,他似乎能想象到,和戚家姑娘分别后不久,她遇到了风流倜傥,而且家世及其辉煌的赵龙方,转瞬之间简三在她眼中就再不值得一提。

当时他们约定一年后在小镇的石桥上再会,戚家姑娘也打算在这时候向简三摊牌,然后自己就能嫁入豪门,永远不跟这些草莽来往,也永远避免简三可能的“纠缠”。

伤心的事一旦细想,那么理智就微不足道了。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简三一声虎吼,他心中已经把这个升格到了仇恨。

一掌平平向前推出,面前一块大石立刻被打得粉屑横飞。

俗拳师跑上来,听到简三之言,连忙道:“兄弟你要报仇,我与你同去!看你这几天的样子就知道你受了谁的委屈,快给拳师我说,我不把他鼻子打歪才怪!“

但凡能说出口的委屈,都不算什么委屈。

听到好兄弟义气的话语,简三才知道自己所受的这个委屈是那么难以启齿:他当初和戚家姑娘相识,除了在石桥相会,二人没有任何约定,他也从未表露自己心迹,那么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人家要嫁人了,关你什么事?你甚至伤心难过的资格都还没有。

想到这里,他才知道自己的委屈所在。

这个痛苦既不能说出来痛快,也不能咽下去完事。

这种事情要怎么治愈呢?难道去把从云派的人都杀光然后把戚家姑娘抢到手么?

可她的心永远也不会属于他,从前也没有过。

“在她眼里我只是个土气的献殷勤的路人!”

所以简三的怒火又一次战胜了悲伤,他转过头来,对俗拳师说道:“明天我要让几个人扫兴!”

俗拳师正想挠挠头表达自己心中的疑虑,却发现简三又向前走远了。

在她成为别人的妻子前,他或许还有最后机会看她一眼。虽说他已经说过永不见他了。

4

从云派的总舵,今天聘请了附近城里手艺最好的厨子。

他们被要求今天就要筹备明天酒席的饭菜,所以他们要求付两天工钱。

已经是子时了,就算是远处厨房传出“笃笃笃”切肉的声音,听在耳朵中,女孩也觉得是幸福的。仿佛全世界都在祝福她,连今晚的星空都是这么洁净。

她还是几天前那么娇美,端庄,不同的就是衣服的料子更加考究,首饰更加华贵。

就算是夜空中的皓月也不知道,他还记得一年前那个为了她跟少林武当高足大打出手,几天前因为她哭得伤心欲绝的那个小叫花吗?

院子很大,她本该在房中继续打扮自己。

可她今夜就是想出来走走,几个侍奉的丫鬟劝了很久也没用,只好提着灯笼,在后面一肚怨言地跟着。

“夜这么深了,明天还有很多事,你快去睡吧。“忽然一个男子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轻轻搂住女孩的腰,在她耳边柔声道。

“你家院子这么大,就不允许人家逛逛么?“女孩佯嗔道,作势就要推开那男子。

“力气见长哟!你试试能不能推开我?“

“讨厌…你这样的,人家嫁给了你,以后还不受尽你的欺负?“

“你还说过只有蠢地出奇的人才会嫁给我的。“

“谁叫我天生蠢得出奇嘛….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你这个小王八蛋..”

“这就叫百世修得同船渡。”

月光投下两人的影子越来越近,最后也谁分不清了。

已经够了,看到这些。

如果让简三继续沉默地旁观下去会怎样?或许他会疯掉。

但他也深知自己现在跳出来会搞不好会死掉,赵龙方固然不值得一提,但他老子的枪法确是武林一绝。

武林传言赵从云对他这儿子宠爱得要命,自己这一动手,弄不好还要招来赵从云,免不了一场恶战,而且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辩护,弄不好还会被安个窥伺从云派机密重地的罪名。

但换做每个男人,此时此刻都会像简三一样站出来。

赵龙方的嘴唇就快碰到了女孩的的粉唇了,二人都有点意乱情迷。

一个有教养的少爷,一个有涵养的小姐,没人会质疑“郎才女貌“用在他们身上是否恰当。

突然听得平地一声雷般的暴喝。

“接招吧!“

话音未落,赵龙方只觉得耳边被掌风刮得生疼,接着感到头上一轻,整个身子都向后一仰,虽然用尽力气稳住下盘,但还是狼狈不堪。

一声脆响,竟是自己的束发金冠被人一掌打飞,撞在墙上变得粉碎。

古人云:割发如割头。赵龙方不由得大怒,将女孩搂在怀中,环顾四周,只见黑夜如漆,刚刚那个叫喊的人也不知所踪,只觉得在心爱的人面前掉了面子,又羞又怒,喊道:“阁下还要鬼鬼祟祟到何时?若是好汉,就请出来,咱们见个真章!“

江湖上的人,打架前都要说个开场,“指点指点“,就是互相手下留情,最多一方轻伤就罢了;”较个长短“就有点严重了,一般都是为了自己或师门的名誉,一定要打到对方认输为止;若是说:”见个真章“ 那就真的是性命相拼,不死不休。

“哈哈哈,你是要娶新娘子的人,何必和我一个叫花子见真章呢?“对方的声音听来隐隐有一丝悲伤,但那一串笑声,却有明显的复仇的快感。

声音渐渐远去,赵龙方真是又急又怒,交代了女孩几句,就跑到大堂,唤来了几个从云派的高手商议了半天,都觉得此人可能是老掌门旧仇人来捣乱,或者是从云派这几年崛起后被压倒的门派报复,明天一定要多加警惕。

俗拳师早就在城里一家酒肆等着,也就是路边的几张桌子,一条扁担,一个卖酒的老汉。

他点了一盘红油猪耳,一盘卤水花生,两坛白酒,虽然颤抖的手握着筷子,心里还是一直在劝自己:“等叫花子回来了一起吃。“

叫花子用筷子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俗拳师正在出神,就看到一双筷子夹起了一块猪耳,送到了面前那人口中。

“没惹到赵从云吧?“俗拳师哈哈笑道。

简三笑道:“我可打不过他,来,给我满上!“

说着把一个碗放到自己面前,那俗拳师更是大喜,道:“好好好,我俩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多少次了,就是没一起大醉过,来来来,今天一醉方休!“

“好!“简三今天说话就像在喊一样,说着举起大碗,一口饮下,俗拳师大声叫好。

而这时候简三才觉得喉咙像被伸进去了一块烙铁一样,瞬间就有点上头了,但他很是激动,丝毫不顾自己的酒量如何,又满上了一碗。

“感情深一口闷!”二人用力一碰,酒也洒出少许,两碗下肚,一向不饮酒的简三已经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倒下,俗拳师扶住他,道:“来来来,三碗不过岗!”

“对对对,过过过,喝喝喝,喝死他个狗东西!“简三大骂着又干了一碗,今天他也算出了口气,但想到很多,想起刚才,他还是想喝酒,他不嗜饮,但这时候就觉得喝酒才能稍稍平复他汹涌的心境。

现在眼前真的花了,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他想起了初次见到戚家姑娘,他那时候相信一见钟情时可能的,又想起为了她和少林武当的高手打架,又想起刚才她和赵龙方的亲热情态,突然就癫狂了。

他掀开桌子,口中歇斯底里地骂着,又喊道:“走走走,老子去一把火烧了从云派!“那卖酒的老汉吓呆了,躲在一旁,俗拳师还没醉,一把拦住他,道:”你喝醉了!叫花子!“

简三不理他,突然喊道:“老子本名简玉,因为弄丢了家传的一把棍棒和一个暗器,被家父训斥,心中气不过,自己跑出来,改名为粗鄙的简三。若非如此,那个赵龙方未必比我怎么不得了!那个戚家姑娘算什么,以前来我家提亲的何止千万?“

“那赵从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任由儿子败家,早晚从云派要毁,还说与武当、少林一争高低,做他的梦!”

俗拳师能拉住他的人,却不能让他不说话,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简三发酒疯。

“赵从云的枪法虽说厉害,但我还知道他的弱点,就是灵动有余,刚烈不足!就是说平时他还是多厉害的,可以说泼水不漏,但一单双方打得兴起,情急拼命的话,只需以刚猛招破之,便可以以刚克柔,以弱胜强!”

这时候简三越说越兴起,竟然把赵从云每个招式的破绽都说了一通,只听得俗拳师心服口服:“叫花子虽说激动起来就像个半拉小子,但在武学上的造诣确实非同小可。”

只听得一旁窥测的人一身冷汗。

说了一会儿,简三声音越来越小,竟是躺在地上睡着了。

望着他一半埋没在积雪中的脸,俗拳师摇摇头,道:“叫花子你武艺卓绝,于名利也看淡了,就是这一关堪不破。”

明月高悬,简三做了好些他醒来后就记不得的噩梦。

他就这样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傍晚,头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干净净的客房里面,看到天边血红的晚霞,还在喃喃道:“糟了,张九月!“

他心里暗骂自己不该破了酒戒,坏了大事,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俗拳师一脸疲惫地走进来,道:“你这叫花子真不是好东西,今天我死活叫你你不醒,只好帮你去结果了他。这家伙还真不是个好东西,况且酒席上也不好下手,我是散席了追了几条街才了结了这厮!你是不知道,今天…“

他本来想说:“今天酒席好热闹,来的人好多,连少林寺都差人来庆贺。“可他终于知道说下去只会惹自己兄弟伤心。

好在简三也没有追问,俗拳师继续道:“我说叫花子,要不咱们赶快去找那柳剑黑把第三个完成了,这样我们也解脱了,虽说杀的都是该死的混账,但我还是觉得心中难安。“

简三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不该接这个差事,倒把自己弄来圈起。“

说着他们便出发前往那个小镇。

传言难道真的是放屁?这柳剑黑似乎确实永远都在这里,等着简三回来要酬金,并没所谓的行踪中飘忽。

“这个张九月不是什么知名人物,我没法证明他已经死了,但他确实是在我面前断气的。“俗拳师道,柳剑黑笑道:”素闻俗拳师信义著于四海,虽然我是委托三哥去,但你们二人既是至交好友,那也可以说三哥干成了这事。“

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道:“老规矩,这是七万两银子的银票,共七百张,要不三哥就地检视下?“

“阁下既然信任我,我又岂能看不起阁下的信义?“简三淡淡道。

“第三个,这回想必是该我死了吧?“简三道,不知道为何,俗拳师总觉得此时的简三变得沉稳厚重,完全不是前几天哭天喊地,昨天大发酒疯的样子。虽然他完全不懂什么叫”该我死“。

而柳剑黑也似乎有些尴尬,俗拳师看着他们二人,又想挠挠头了。

“我的原计划,是编个借口要你去杀南少林方丈智慈上人,我料定若按原计划进行,你将死在智慈手上。“柳剑黑道:”想不到最后关头被你识破。“

“赵掌门,你本该成功了的。“简三叹了口气,道:”可惜我昨天喝了酒。“

5

“其实我很有兴趣知道你是怎么识破我的。”柳剑黑在脸上一抹,竟然取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威武的中年人的脸。

“我是前天晚上才怀疑到你。”简三道。

赵从云道:“此话怎讲?”

“我前晚上去羞辱赵龙方,本来完全出于内心的嫉妒,但是我并不是仅仅就在那个庭院打烂了他的束发金冠而已。

因为我从未和赵从云打过交道,但此人名声极大,我心想何不去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三头六臂呢?“

“那时候我确实在房中,也发现了你。不过能被三哥看得起,我也是很荣幸。”赵从云冷冷道。

“我看到的是个有个将军肚,满面威严的中年男子,那就是你的真容。而且从他走路的步伐,我就能看出此人的轻功在我之上许多,几乎能和我师父相提并论。”简三说道。

“你走后我就一路跟了出来,看到你去羞辱我儿。”赵从云说道,隐隐还对自己的轻功有些得意。

“可也这是你的最大败笔!”简三忽然说道,“江湖传言,从云派赵掌门虽然办事时严谨不苟,对自己后代习武也是严加监督,但是还是很疼爱自己儿子,乃至溺爱。”

“而且你的轻功又高,那个庭院距离你的厢房并不远,如果你当时听到我的叫喊,立刻就出发过来,那你儿子金冠坠地的时候就该到这里跟我打起来了。”

“然而你并没有来,我当时虽然很伤心于男女之事,但还是分了一部分心思出来思考这件事。”简三说道。

赵从云默然地听他说着。

“在和俗拳师相聚前那段路上,我仔细想了好久,第一,这个柳剑黑既然是一个四处雇杀手并从中牟利的人,那怎么会一天待在一个粗鄙的地窖里?第二,为什么那个无眉会知道柳剑黑这个名字,而且怕得那么出奇?”

“如果说柳剑黑真的是个善于打交道的人,为什么给我说杀张九月的细节的时候,看不到当时我面上的表情?”

赵从云不由得冷笑道:“谁去关注一个叫花子的表情。”

“而且江湖上的财主很多,但这些人的仇人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出名人物,如果花得起钱请杀手帮自己做事的话,为什么偏偏要去找一个神秘的柳剑黑帮自己找人呢?”

“你扮成一个杀手中介,既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也可说是愚蠢之极。“简三道。

“哈哈哈,三哥还没告诉我怎么看出我就是赵从云的。“赵从云干笑道。

简三从容道:“因为柳剑黑本来该是个很有礼貌的介绍人,但每次我到你这里来,你从未站起来迎接,也从未解释过,本来你该说你有腿疾云云,但江湖上传言你武功极高,若是个瘸子,那些传言者岂不是打自己脸?“

“你坐着,就是为了掩盖你那很出名的将军肚和身高,而一个白脸小生挺着个将军肚,岂不是太伤风雅了?要是雅剑客看到会拔剑的。“

俗拳师哈哈大笑,他想起了那天无眉发疯后说的:“挺着将军肚的小白脸。“想必简三很好地解读了这个线索 。

“本来观察这个细节很简单,但要想到去观察这个小细节,就非你三哥不可了。“赵从云冷冷道:”这也是为什么要计划这么多除掉你的原因。

我的人观察了你很久,得出的结论是你是个极端情绪化的未经世事但武功高的小少年,也知道你对那戚家姑娘,就是我儿媳妇的事,这件事江湖上都传开了,都佩服三哥你是个痴情的人。“

说着残忍的看了简三一眼,虽然简三极力忍耐,但是还是表露出了一丝心痛。

“于是柳剑黑这个人,以及雇佣杀手和三个神秘的买家就诞生了,买家就是我自己,那些拿出来的银子都是我自己的家产。很久之前我找过你一次,不过是在你脑海里留下柳剑黑这个人物,你记得心情不好,可以找他又不违背良心,又可以拿钱地杀人。我也料定你那天在小镇被戚家姑娘抛弃后会来找我,因为你是个不饮酒但是也需要发泄怒火的人。你发泄怒火的方式,就是杀该死的、却隐藏起来了的恶人。”

“而且给你拟定的这三个目标各自还蕴含着我的目标。“赵从云说道,”那个无眉确实是劣迹斑斑,死不足惜,至于他为什么那么怕我,那完全是因为有次他作恶被我逮到,生怕我说出去,那时候我就是用的柳剑黑的名字。派你去杀他只不过是建立你对柳剑黑的信任罢了。“

“嗯,你继续。“简三点点头。

“至于这个张九月,完全是我找的一个替死鬼,杀不杀意义都不大。“

“狗贼,竟如此残害无辜!还让我当了你的刀子!“俗拳师大怒道。

赵从云冷笑道:“主要目的,是想让你去见见我儿和戚家姑娘亲热的样子,好让你本来就脆弱的心智崩溃。因为在男女之事上,你本来就是个脆弱的人,你在那之后本该心智糊涂,崩溃沮丧,然后就彻底对我构不成威胁,然后我为了保险,随便编个借口去让你去惹智慈大师,死在他手中,彻底绝了我的后患。这一计可谓绝杀。“

“只可惜我喝了酒,第二天没能去你儿子的婚礼,否则我可能真的会如你所说。“简三说道。

“我看到了你喝酒,却没想到你酒量如此之差,第二天竟然傍晚才醒来!昨天晚上看到你喝的个大醉我便回了总舵,操办我儿子的婚事,刚刚在回到这里。为什么你总能在这里找到柳剑黑,因为每次在你准备到这个地窖来之前,赵从云都会扮演柳剑黑,在这里等着你光临。“赵从云笑道。

简三忽然道:“那你既然说我是个被情绪左右不能成大事的人,又怎么会威胁到你呢?你除去我,直接找人杀了我就是,为何大费周章,搞了这么大一个计划?“

“因为雅剑客和俗拳师都是不问世事,专心于自己的嗜好,那才对我威胁不大。而你却是他俩的好友,却爱管闲事,又自以为是喜欢主持正义,你若是对我有威胁,就是当今天下最厉害的三个散人对我的计划有威胁!

除此之外,我也知道,简三这个人,三分之二是被感情驱使的,三分之一是被理智支配的,你那三分之一的理智占据上风时,足以威胁到我领袖武林的宏图霸业!

本来你我武功本在伯仲之间,杀你还是得用阴谋手段,况且你还有两个那么厉害的帮手,说不得,只好制订了这个计划来使你堕落、心智残废,最后稀里糊涂死掉。“

“原来如此。很可惜就是因为我的好朋友,你的摧毁我心智的计划才得以落空。“简三说着眼角瞥到了俗拳师激动的神色,继续道,”不过,你做这么多,计划这么多,你的目的呢?不会是仅仅除掉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小叫花吧?“

“嘿嘿,我创建了从云派,就像一跃成为少林、武当之后的大门派,现在所有的其他门派都被我压下去了,就你这种有点声望,武功又高的散人对我威胁大点,不早日除去,我寝食难安!“

这时候俗拳师和简三都觉得不可思议:

为了所谓的权力和地位,人竟然可以如此扭曲。

“从云派已经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三大门派了,甚至超过了丐帮和昆仑派,你难道还不满意?非要用这种肮脏的法子吗?“俗拳师忍不住道。

赵从云笑道:“本来若不是三哥你,我还有更多所谓肮脏的法子要施展,嘿嘿,为了生存,谁没肮脏过?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日后我要是成了武林盟主,谁会,又有谁敢说我做得不对?哈哈哈!”

“最后一个疑问。“简三表情又变得有些奇特。”你儿子和那戚家姑娘是真心相爱,愿意白头偕老的吗?“

赵从云哈哈笑道:“当然,他们青梅竹马,戚老爷和我又是故交!“

接着双方沉默了半响。

俗拳师看得出,这件事对简三的伤害很大,但现在他突然看到简三抬起头,逼视着赵从云的双眼,长身而起,凛然道:“赵从云你那玩弄权术,阴谋诡计的一套,我一概不以为然,我只想说:首先,你竟然拿我所爱之人来刺激打击我,我今天非要出口恶气不可;第二,你既然还有那么多阴谋诡计,我可绝对不能让你使出来,危害武林!第三,你儿子抢了我本来的妻子,只有找你这个岳父出气啦。”

最后句话,简三是笑嘻嘻说的。至少俗拳师已经听不出他的悲凉之意了。

平时简三都是这么毫无顾忌地开玩笑了

“哈哈哈!简玉,正因为你昨天喝了酒,你没能去看你爱的女人成为他人的妻子的那一刻,这是你获胜的地方;也因为你喝了酒,所以说出了我枪法的破绽,一旁的我听后,早就弥补上了你说的,相对于你我的武功一日千里,这也是你最后失败的地方!你还有觉得自己丝毫胜算么?”赵从云还在想方设法以此刺激简三。

“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一件事!”简三说道。

“快说吧,因为你马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赵从云狞笑着。

“邪不压正!”

至于最后谁输谁赢没几个人知道,这是场发生在一个小镇上不起眼的地窖里的争斗,

这是个如同过眼云烟的小故事。

但是小镇上那个唯一的乞丐很高兴,他这几天不断向人吹嘘又有个两个看起来气派很大财主花了二钱银子买了他烤的一条狗腿。

从此以后他便对自己烤狗腿的技术有了极大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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