淸蔓的突然消失和父母去世的事情,让我一头雾水。这座宅院处处透漏着诡异的气氛,这间原本应该充满着喜庆的房子,现在就像一个蹒跚颓废,风烛残年的老人,随便一阵风都有可能将它折毁摧倒。
正厅两侧是侧室,侧室两旁分别摆着两张桌子和几条长凳,桌子上摆着婚宴做好的饭菜。走进侧室,靠近桌子才发现那桌子上摆着的并不是什么饭菜,而全是用五颜六色的纸扎成的。看到这我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在只有十步之遥的正厅闻不到任何的菜香味,原来全是纸扎的。
靠近墙的位置摆着一个火盆,火盆中看起来是燃着火,火焰一摆一摆的。那也是用一块红布做成的,并不是真正的柴火木炭燃烧产生的火焰,而盆中也放着许多纸扎成的黑色类似木炭的东西。
突然有个身影闪过,躲在白色的屏风后,吓得我一激灵,猛地抬头看向屏风,只见屏风后站着一个人,从屏风的影像来看,像极了上海滩中的那种装扮,戴着礼帽,穿着风衣,围着一条黑色的围巾,一动不动的立在屏风之后。
我咽了一口唾沫,盯着那人,战战兢兢的轻声问道:“谁?谁在那里?”。
那屏风后的人并不答话。
“你是淸蔓她们家的客人么?”
“你再不说话,我就不客气了啊?”
那屏风后的人一言不发,纹丝不动,耐性好像极好,像极了恶作剧中等待看着别人出丑的观众。似乎你的所有挣扎在他们眼里就像是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尽管你上蹿下跳,也逃不出他们的控制。
我慢慢的走到屏风处,对于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的我没有任何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但是唯一确定的就是,无论如何,猛地吓一次,要远比一点点慢慢的接近恐惧更让人容易接受。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我便伸手攥住屏风的一侧,然后迅速的将屏风拉向一旁,直到那人完全暴露在我的视野中。
说实话,当屏风打开的那一刹那,远没有想象中的令人害怕。因为那人戴着眼镜,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但眼睛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最令人不舒服的,尤其是在这中诡异的气氛中双目对视。你完全可以想象在漆黑的房间中毫无预兆的和另外一双突然出现的眼睛对视,那种恐慌和无措的感觉让人抓狂。
那并非是什么真的人,也是用纸扎的人,只不过从神态上看起来很像一个人,如果仔细的看甚至可以看清那纸人脸上的皱纹。
两个侧室的布局完全一样,全是纸人和纸制的饭菜。
穿过侧室来到后院。淸蔓家的布局是很老式的二进院。前院用于招待客人,摆桌宴请宾客一般都在前院,而正厅则是主人会见宾客的地方,两侧室用于摆放着椅子长凳以供客人落座和主人聊天以及临时存放客人带来的贺礼。
后院一般是用来生火做饭,起居休息之用。右侧是厨房,左侧有一口井,还有一间储物间和一间牲口房。
正对着我的是联排的三间房子,三间房子无一例外得都上了锁。淸蔓家就三口人,父母一间,淸蔓一间,为什么要盖三间房子呢?另外的那一间是给谁住的?难道是父母感情不好,经常会出现分居的情况?
一想,摇了摇头,不可能。分居也只是在我们这代人出现频率较高,说起来也怪,现代的社会发展的越来越好,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反而人的感情越来越淡了。因为相亲相爱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后来大多是又为了感情的事两地分居。而在淸蔓父母那个年代,哪有那样的事情。分居在他们那个年代看起来是可耻的,不光荣的,甚至会被邻里嘲笑的。
所以这个念头并不可取。先不管他们为什么要建三间房,单看这房子可有些年头了,少说也有二十来年了,墙上缝缝补补,虽不复当时的景象,但终究能遮风挡雨,避暑御寒。
门上的锁有些斑驳锈迹,像是很久没有被开启。只是不知道这里面锁的是什么?这一家人是在什么情况下锁上门就没再回来了?仅仅一年的时间没来淸蔓家,她家的变化是我所始料未及的。
当我将要转身看向那口井的时候,正中的那个房子的门缝中似乎闪过一道光。给我的感觉是光,但我的潜意识里对那道光的最终判定,那是一只眼睛。一个通过门缝中往外张望的眼睛。
我立刻转过头看向那条门缝,什么都没有看到。慢慢走到门前,想通过门缝看向屋内,试试能不能看到点什么。但同时又害怕那只觊觎的眼睛,深怕那只眼睛会突然从门缝中探出来,来了个猝不及防的对视。
人往往很奇怪,越是害怕的东西也越是好奇。好奇害死的不仅仅是猫,有时候是比猫智商高出许多的人。
难以按捺内心的好奇,非要透过那细细的门缝窥得什么。那会是什么呢?深渊,还是那道光。
最终,好奇还是战胜了恐惧,慢慢的靠近门缝,眼睛贴到门缝上,视线慢慢的转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桌案,桌案上摆放着几盘用来祭祀祖先的水果和肉。桌案两旁也摆放着两张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也有些年头,可以看到有几处蛛网,像是很久没人打扫了。地上也可以看到布上很多灰尘。
由于视线从地上开始向左移动,先映入眼帘额是在不远的一个床榻,但是在床榻上有一双红色的鞋。本来床榻上摆放着一双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像屋子里面的其他东西一样。但是那双鞋却是新的,像刚做出来时那样的新。而且鞋子还是往一边偏着的,似乎是被什么固定成那个样子。
再往上看,垂下来的是红色的新服,上面可以看到绣着盛开的桃花。我大气不敢喘一下,猛地视线完全上移,看到了全景。我的天哪,那床上居然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红色新娘服饰的女子。她的凤冠已经被取下摆放在一边。她侧坐床上,在全神贯注的绣着一个手帕,那丝线很粗,但是血红,像是在血中浸泡过一样。好在她并没有发现从门缝中窥视额我。
我想努力看清她的脸,看看她是不是我日思夜想担心的淸蔓。但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眼睛睁多大,我都看不清楚那张脸,看不清五官,看不清轮廓。
与其说是看不清,倒不如说......她没有脸!
我吓得立马退后了几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从惊魂未定中渐渐缓了下来。
那到底是什么?她怎么会没有脸呢?
平复了一下心情,好奇再次战胜了深深地恐惧,我想再一次确认那到底是什么?
当我再次靠近门,用眼睛从门缝中瞟向里面的时候,却发现那女子红色的衣服居然变成了白色的。这一红一白跟先前在正厅中看到的淸蔓出现的一红一白完全一样,难道她就是我要找的淸蔓?
我鼓起勇气,用手狠狠拍了拍门,喊道:“淸蔓,淸蔓,是不是你,你开开门,是我啊,我是萧楠啊!”。
突然房间里一阵阴风从门缝中吹了出来,令我打了一个寒颤。在定神细视,却发现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我有扫视了右侧,发现依旧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只留下短暂的冷笑声,那笑声堪比深冬的风,刺骨!
我从门槛上退了下来,汗水从额间渗了出来,我弯下身子以便支撑我的身体。
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脑子中却又浮想联翩。走到那口井的旁边,想打点水洗洗脸,让自己冷静冷静。却因为刚才的事情冲击力很大导致没有站稳,一下子跌进了井里。
本以为跌进井里也挺好,全身都冷静了。谁知道这井好久没人用,里面的水早已经干了,里面落了很厚的枯枝败叶。虽然搁到了几处骨头,隐约有些疼,但好在还能忍受得住。起身环顾四周,这口井半径约莫八十公分,越往下越宽敞,不知道是一开始打井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还是后来加工修改的。
我正面的井壁被凿开了一部分,摆着一个案几。起身拍了拍身上占着的碎的叶子,走到案几处。案几上摆着一个香炉,香炉上插着几根没有烧完的香。
在井底供奉着什么呢?什么人会在井底供奉呢?
香炉后面摆着一个有着八条胳膊的不知名的神仙鬼佛,怒目圆睁,每条手臂只有四根手指。对,是四根。这神像造成的时候每个手臂就只有四根手指,因为看不到其他手指被损坏的情况。看起来是个铜制的,从外形和头饰来看应该是个怒目罗汉。但是在印象中又没有哪个金刚是八条胳膊的。
而在金刚的怀里还放着一黑一白两个跪着的女孩童雕塑,孩童紧闭着双眼,似乎在聆听金刚的教诲。
其他的也没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当我转向其他方向查看又没有别的线索的时候,“啪”的一声将我的视线又拉回到那个案几上。
只见,那原本跪拜的两个童子,头紧紧贴在了一起。与其说贴在了一起,不如说撞在了一起。
我紧蹙眉头,走上去看了看,从两个童子头紧贴的地方不断的又沙子从其中流了下来。我伸手将两个童子分开,在她们额头上都被撞破了一个洞。原来身体里面灌得都是沙子,我将沙子倒了出来,才发现里面居然藏了两把钥匙。
难道这钥匙就是用来开启那两扇门的么?
如获珍宝,欣喜若狂,我鞠躬拜了拜两个童子,顺着从井上耷拉下来的绳子慢慢爬上了深井。
拿着钥匙走到门前,尝试着用两把钥匙打开正中的那扇门。一试之下确实是这把锁的钥匙。
推开门传来吱呀的一声打破了原本安静的屋子。和刚才从门缝中看到的一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那个秀手帕的女子也不见了。
走到床榻才发现在床上居然有一条白丝手帕,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女子在绣的手帕么?
如果这手帕是真的,那么那个女子也应该是真的啊?
我拿起手帕忙跑向另外一间房子。因为我确认在这间房子里能找到手帕,在其他的房间里也能找到其他东西,虽说不一定能找到那女子,但一定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留下。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在另外一间能用钥匙打开的房间中并没有发现什么。
最后一间房间用钥匙是打不开的,但我又必须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不得已只有祈祷了几句,什么主人家莫怪,晚生并非有意,只是这其中关联甚巨,不得已而为之之类的。
暴力破开锁之后,进入到第三间房子,里面的摆设相当简单,一张床,床上摆着几套被褥,被褥上落满了灰尘。注意,是落满了,而不是布上了灰尘。这个要比其他两间房子更没有人气。房子也是需要人气的,经常住人的房子,渐渐有了人气,在加上人的修葺,房子能坚持很久。即便是砖土搭建的简陋房子也是。有些房子虽然用料极好,但是很久没人住的话,破败的也是很快的。农村有些长久不住地房子,自己就倒塌了。
而这间房子要比其他两间荒废的更久。或者说从它被盖好就没有人入住过。
如果这么推测的话,那么盖这间房子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失望的走回到院子中,似乎这座房子什么也没有给我留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有消息总好过没消息,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有的人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只是渐渐的等久了,你就不知道你要等什么了,还要等多久。哀默大于心死大概如此吧。
从兜里掏出那条手帕,摊开上面写着五个血红的大字,“去老家救我”。
我猛地从那种极度的失落和失望中恢复过来,她没事,她没事,她能写这几个字,就说明她至少还活着,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俯瞰了一下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村子,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一样,只是我无论如何都叫不醒我自己。
这村子,淸蔓家的方向有浓浓的烟直冲向那阴霾的天空。好像要下雨了,那黑云汇集的地方像极了一张嘲笑的嘴脸,让人打心眼里厌恶。
开车前往淸蔓老家的路上,心情有些低落,也有些疲倦。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打开手机一看,十多个未接电话。奇怪了来电话我怎么不知道。突然想起来了,在村里根本没有任何信号,出了村子就满格信号了。
十多个电话都是死党张子轩打来的,我一接听电话就听到对面吼道,“歪歪,我说萧楠你搞什么鬼,打了十多个电话你都不接,你是在洞房么?你小子好啊,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都不通知我,是不是没把我当回事啊”。
我默默的等张子轩牢骚发完。张子轩也发现不对劲,“你不对劲,平常但凡我说这么多,你肯定会'恶语相向'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平静的一下,慢慢说道,“子轩,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情,可能超过了你的认知,你先做好准备”。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一下,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这声音沉稳且充满了智慧,“嗯,你说吧,我准备好了”。
我把我所有的经历都跟张子轩说了一遍,然后将用手机拍摄的照片全发给张子轩。
“那你打算去么?”,张子轩听完之后慢慢的问道。
“嗯,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淸蔓让我去她以前的老家干什么?那里又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我好像一口气说了一百八十个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有些可能有答案,有些却永远不会有答案。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们就在这个地方集合”,张子轩说道。
“可是,我不想......”,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那头沉默了一下,我知道张子轩的性格。如果我说我不能把他拉下水,或者找一些我认为是为他好的理由去搪塞他,不让他陪着去。他肯定会瞧不起我的。我也知道这样说没有任何意义。在我们的观念中,‘朋友’这个词是两轮明月相映照,肝胆相照的意思。并不是遇到危险我想着让他远离,或者我豁出去性命去如何保住他。而是我费劲所有力气去让彼此都活下去。
我开车行驶在雨中,去往淸蔓那个地处浙江边界靠海叫做荒石村的小村落。
不知道在那里等待我和子轩的会是什么?我能找到淸蔓,并把她平安的带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