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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三四月,家乡的茶叶就冒尖了。
矮小的茶树,茶头吐出嫩绿又柔软的茶尖,一星半点的绿点缀着冬季以来延续的单调。这时农家会早中晚各上山看一遍,等待它们再长大一点,期盼着、期盼着,然后,一夜春雨,便是满山苍翠了。
比起其他刚苏醒的绿意,初生的茶绿要淡一点,淡绿色却散发出浓浓的香气,香气里没有甜味,满是嫰香和毫香,清新得醉人。
当茶一舒开叶子,买茶人就来了,山上也热闹起来。人们提着袋子,挎着篮子山上采茶,一片一片摘,一树一树摘,一山一山摘,刚开始一天只能摘一斤几两,慢慢地便是几斤几十斤,价钱从开始的几十元一斤,到最后,只剩下几毛钱一斤,差距之大令人汗颜。而从茶香初溢到茶老人离、尘埃落定,不过一月光景。
2
我是采着茶长大的,而长大后,却很少再去采茶。
就在快忘记茶香,忘记如何采茶的时候,四月上旬,偶然的机会,我在茶季回到家乡,得以重拾茶山的记忆。
3
那日晚上七点,火车轰隆隆北上。
在车上,我坐立不安,我觉得很奇怪,离家才两月,这次回程让我特别激动和兴奋。送走了晚霞,迎来了黑夜,途经韶关、长沙后,车很快就驶进了夜的深处,但我始终没有困意,我想象着那满山的绿和漫山的香。在夜里,车不停地鸣笛,每一声在我看来都是一次庄严的宣告:我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车便停在了武汉,转过地铁,坐上了最后的一程。路上,我打电话给妈妈,说我快要到了。她说,等我下车再出发来接我。然而等我步出车站的时候,满山春色涌进身体,突然间我想仔细看看这几年不曾见过的春天。我站在路边,极尽目力,万里山川万里绵,千株河柳千条展,微风巡过,尽是春。
我沿路步行,静极了。没有行人,没有行车,遂在路中肆意穿行,两旁不知名的黄色、紫色的野花静静地呼吸着。山上零星的杜鹃正开得旺盛,粉红与白色相接,甚是显眼。而路旁的茶山,无一例外都点缀着人影,他们站在茶树边,不说话,静静地采。春天很短,茶季更短,他们要专下心,多采一片茶,便能多卖一点钱。
怕打破山谷里的宁静,我无声走着,转过几道弯,看见妈妈骑着摩托来接我。车停时,妈妈笑了,像是许久未见。上了车,一路狂奔回家,所过处,家门全都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