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明混混
2016年12月31日,星期六,雾霾。毫无仪式感的年终。
2016年,21岁,主要活动于天津。
对上半年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六月份的时候,严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想说话,无话可说,我和自己约定好,如果9月份还如此,就去看心理医生,索性,我被解救了。(后来我知道其实这和心理没什么关系)
六月末,看到一本书,有新生的感觉。有关于这个时代总是向低一级倾斜的迷信。那几天,每天傍晚从图书馆走出来,都觉得世界在改变,夕阳无限好,即便近黄昏。
七月初,看了一场张楚的“微小见面”,后来半个月廋了好几斤。七月中旬,我跟他去了重庆,他说,还是正常点好。我接受他一个不专注的眼神,我站在一旁,假装骄傲又软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压抑,我必须要找到这个答案。
七月末,去到江西九江彭泽县归来山庄,一个热闹的地方。从那里开始,治疗我的失语症,去找一个不开心的原因,并不刻意。半天劳作,半天喝茶聊天。这是归来山庄的生活。我不知道那九天究竟做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做,但那之后,我总想起很多个瞬间,它们渐渐地真正成为我的一部分经历,供给我养分。
八月份,在庐山上整整待了一个月,大约出过五次门,最远不超过一千米吧。准点起床、吃饭,半天干活,然后吃饭,午休,下午三点钟准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发呆。平衡的生活,刚刚够的生活。
九月初,回到天津,过很正常很有规律的生活,每天七点半之前起床,当然也睡过几次懒觉,每天洗袜子。三个月,没有波澜,没有旅行,却也心满意足。
21岁,最大的改变,想来是拿起了童话书,虽然也只看了一本。可能是因为遇上了张楚,可能是看了归来的星空,可能因为庐山的晚霞,只是突然有一天,一个念头从天而降——一个人的一生,应该要培养自己阅读和欣赏童话的能力,不是维护和保持,是培养。买了一本《安徒生童话》,没有想象中的美好,也许是自己太刻意在里面寻找什么了吧。《秘密花园》,一个关于打开自我,打开世界的故事,挺好。《纳尼亚传奇》,搁了很久,还未读完。
“乌托邦”,有一次我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望着天边的晚霞发呆,我想,乌托邦是存在的吧。以前我没有查过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它指不存在的理想国度吗?那一刹那,我怀疑了这个解释,就是相信它存在,相信童话是真的。过了几个月,和朋友聊天,我们都说到这个意思。我就上维基上查了这个词。维基百科上解释:这个词出于希腊语:οὐ,意为“不”,和τόπος,意为“地方”;这个词现在托寓那些不可能出现的理想社会和事物。英语中的同音词Eutopia(读音:/juˈtoʊpiə/),来源于希腊语εὖ,意为“好”,和τόπος,意为“地方”,所以这个词有双重意义。但是在现代中“乌托邦”的定义一般是后者,即是“完美的地方”。
你相信童话吗?相信它就是真实的。
从那天起,我发现自己看得见每天照在白色床单上的阳光了。每天清晨,第一眼要看得见阳光;每天都为日出而惊喜;每路过有鸟声的地方都侧耳倾听。
我问,人性恶,我们要怎么办?老师说,人比之动物,特别之处在于人会修建和利用厕所。
后来半年,遇到很多人,柏拉图、康德、赫尔巴特,基耶斯洛夫斯基、塔可夫斯基,还有身边的老师、朋友,虽然他匆匆而过,也听见了他们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叫天道的东西,有叫道德律的东西。
我被康德感动过很多次。一个人会在某个时候(大约是30-40岁之间)确立个性,康德所说的个性,一种坚定的、符合道德的品质。
“个性的确立就如同一种再生,具有某种他为自己立下誓言的庄重性,它使得这誓言和他内心发生这种转变的时刻如同一个新时期一样对他来说难以忘怀。——教育、榜样和教诲能够造成在原理上的这种坚定性和持久性,一般而言并不是逐渐地,而只是仿佛通过在厌倦了本能的动摇状态之后突然产生的一种爆发进行的。”
“使得在对自己表白的内心中,同时在对待别人的态度中真诚成为自己的最高的原则,这是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具有一种个性的唯一证明;而由于具有个性是人们能够向一个有理性的人所要求的最小值,但同时也是内在价值(人的尊严)的最大值,所以做一个有原则的人(具有一种确定的个性),这对于最普通的人类理性来说也必定是可能的,因而在地位上胜过最大的才能。”(康德:《实用人类学》)
厌倦本能的时刻,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至少是见到了。我想象那时候的自己,对烈酒没有了激情,可能会觉得酒香,想慢慢品尝,而不是一醉方休。也许我会变得可爱,是真正的属于人的可爱,而不是乳臭未干。
“有两样东西,我们愈经常愈持久地加加以思索,它们就愈使心灵充满日新月异、有加无已的景仰和敬畏:在我之上的星空和居我心中的道德法则。……前面那个无数世界的景象似乎取消了我作为一个动物性创造物的重要性,这种创造物在一段短促的时间内(我不知道如何)被赋予了生命力之后,必定把它所由以生成的物质再还回行星(宇宙中的一颗微粒而已)。与此相反,后者通过我的人格无限地提升我作为理智存在者的价值,在这个人格里面道德法则向我展现了一种独立于动物性,甚至独立于整个感性世界的生命;它至少可以从由这个法则赋予我的此在的合目的性的决定里面推得,这个决定不受此生的条件和界限的限制,而趋于无限。”(康德:《实践理性批判》)
抬头仰望,你看到了什么呢?雾霾或是星空?
《论语》“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半年,我经常和一个人在一起,从他身上我看到了一点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样子。没有人知道我多少次深情地望着他,仰望着一个人。我经常跟自己说,如果自己能在四十岁的时候活得有他一半的样子,就很满足了。
越来越觉得生活可爱了,纵然有那么多不美好。我猜想,生活的美好与否绝大部分都来自自己的感受,这是一种文化,是这部分人对事物的感知力,你能感受到的那一部分,就是你的生活。看过一篇文章,其中一段大意是,妈妈问女儿,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万一看到的世界不是很美好怎么办?女儿说,那就去看好的那一面啊。当天晚上,妈妈和女儿恰好看了一部纪录片,讲述一个侏儒作家的故事,这位作家找到了另一个侏儒人,结婚生子,过着正常幸福的生活。
有时候,我也暗自窃喜,因为我仿佛天生看不到事物糟糕的一面,并且经常被感动,偶尔会被告知这只是个假象或者意外,俗话说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但是没关系,能感知幸福就好,爱与被爱,就不怕被伤害,甚至是变得容易受伤害。
当然,最重要的,别忘了感恩。有天,有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出现,只记得那天天气好好,我明白了一句话——“感谢主。”
在所有无法承受的善和美,幸运或侥幸面前,只有一句“感谢圣恩”可以拿得出手!为什么天空要那么蓝,朝霞要那么绚烂,阳光要那么纯洁闪耀,今天的天气为什么要这样好——感谢圣恩!这个世上,有些东西人给不起,也有一些东西,人受不起——感谢圣恩!
说完了收获,盘点一下病因病症吧。
从康德的“医学大百科”里,发现了自己身患绝症,这个毒瘤叫做——理性缺失。近来,又找出另一大毒瘤——妄想症。总的说来,可以归结为理性的匮乏,全然处于自己制造的一场想象力的狂欢之中。有时候,并不知道有没有观众,索性把自己都欺骗过去了。
某个下午,一觉醒来,突然像回到了半年前,空虚感迎面袭来,这样的生命究竟有何意义?不对啊,这个状态一定不对。我想,我应该坦诚地面对生活原本的样子,而不是不断地给它假象,再用这个虚伪的生活来迷惑自己,包括这个虚伪的自己。有时候,我实在觉得自己有康德所说的精神病。
究竟为什么,我难以面对真实,难以做到真实?年轻吧,可能还是太年轻。《赵小姐》的歌词很有意思——“在懂手段的男人面前,她会沉不住气,她知道这太危险她会吃亏的,最后她的纯洁战胜了好奇,她决定只上街买点儿便宜的东西。”年轻啊,容易给自己制造太多假象。关于生活的美好,有时候我还是会刻意,而不是坦然接受它的好与不好。当有一天,我知道它没那么好,我却可以面对它的全貌,并且心灵有足够的能力支撑起自己所有的喜悦、希望、失望和悲伤的时候,也许就可以踏踏实实地了。
下一个病症——骄傲、嫉妒、固执、主观,相辅相成吧。放下对自我的想象,把自己从主角和英雄的舞台中心赶下来,会不会有利于治疗?必须要去交朋友,撕下自己的面具去交朋友。身边的人是镜子,没有镜子人很难知道自己的模样。
下一个——懦弱。“带着思考去承担危险的心灵镇定就是勇气,内感官的坚强(心神安定),即不轻易因危险而陷入恐惧,就是无畏。缺乏勇气就是怯懦,缺乏无畏就是畏缩。”我的懦弱不仅仅是不敢承担危险,而是严重到因为不愿面对可能的危险或者失败,甚至只是不如人的差距,而拒绝起步。很早很早以前我隐约觉察出自己的病,越来越发觉它在侵蚀我,吞噬我。其实我可能可以再有一点进步,但因为这种懦弱,我自甘堕落,因为只要我选择不开始、不付出,就不会有任何风险,所有的失败都可以理所当然。苟且偷安的逻辑!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