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1

David Ebersman毕业于布朗大学，有经济和国际关系的学位，最初在华尔街当一名金融分析师，也曾经为生物科技巨头Genentech尽心尽力。这位战功赫赫的金融人才离开了Genetech首席财务官的职位，接受老朋友Art Levinson推荐，前往了一片自己尚未涉足过的领域——社交网络巨头Facebook。

Sheryl Sandberg曾一度对于Gideon Yu的离职和David Ebersman的匆忙上任担忧不已——他是个背景单纯的商科生。

别忘了，Mark Zuckerberg曾经亲自花六亿美元赶走过的CFO，也是背景单纯的商科生。

2009年刚上任时的David Ebersman举步维艰。他确实缺乏数字领域的工作经验，而Facebook面临的情况又比他所想的要复杂。

首席运营官Sheryl Sandberg建议Mark提拔一个副CFO来协助David Ebersman度过难关，Facebook风头正盛，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必须来一个人帮助David Ebersman，让这个毫无IT背景的商科生不能犯一点错——这无论对他本人还是Facebook都将会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而Mark摇了摇头。

他固然也对这位新上任的财务官心怀忧虑，但他有自己的坚持。

好在令Mark Zuckerberg和Sheryl Sandberg等一系列Facebook高管都松一口气的是，David Ebersman确实是个不错的首席财务官，低调、抗压能力强、基本功足够扎实。身为最高的财务官，他一直亲身审计Facebook的每一张季度财务报表，谨慎细致地裁决会计方式，事无巨细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商科生的优点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专业知识上的短板全部在他踏上自己岗位之前就日以继夜地补齐了。

当David Ebersman可以公开宣布自己对于脚下的蓝色巨轮充满信心时，他已然为Facebook保驾护航了两年有余。他确实战绩斐然，相比较于其他大起大落的竞争对手，Facebook的增长始终稳定。这在高风险和高机遇的IT行业里几乎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

关于Facebook的首次公开募股，David Ebersman也早有策划。而Mark Zuckerberg却迟迟没有拍板，他似乎并不急于上市，而是更倾向于发展Facebook本身的业务。

这一度令David Ebersman烦闷不已，如亲眼见美玉尘封，宝剑入鞘。

直到2012年。

“David。”

一次会议过后，Mark Zuckerberg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叫住了深受自己器重的财务爱将。

“虽然我说过一些关于公开募股的丧气话。但是，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年轻的CEO弯起手指敲了敲自己身后墙上的Facebook标志，幽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锋利的光。

David Ebersman了然地笑着点点头。

他们都清楚Facebook并非寻常之物，其中有时运的成分，但它能走到今天，更多是因为太多天才在Facebook这艘蓝色巨轮上投掷了自己最宝贵的光阴和血汗。所以，和其他的公司不同，他们的目标也远不止通过IPO来大赚一票。

既然持股者们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蓝色的巨轮，他们就要让那些新船客手上明晃晃的筹码都变成蓝色的。

Eduardo Saverin把车停进车库里，跟随西装革履的人流一道等着电梯，大部分都是熟悉的面孔，刚刚度假回来的Simon Austin精神饱满，项目还没结束的Leanne Mara黑眼圈明显得像画错了烟熏。

他们在等电梯的时候谈论了今年美国经济的发展形势，某种新的建模以及不同的数据库，顺便还八卦了一下，刚刚离婚的大老板他十三岁的女儿一大早发了脾气还在脸书发了一堆抱怨自己老爸的话，今天大家要夹紧尾巴做人，最好别去惹他。

说到Facebook的时候Eduardo的同事们还不动声色地瞥了一下那个和蓝色巨轮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巴西男人。

Eduardo知道这并非同事主动找自己不痛快，所以他神情如常，甚至轻轻松松地就着话题反问了一句。

“所以你们点赞了没有？”

从声音到笑容都找不出一丝破绽。

大家顺着他猝不及防的幽默哄笑了起来，狭小的银色空间内紧张氛围稍纵即逝。

走出一片祥和的电梯，他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从秘书的手里接过报纸、三明治和一杯咖啡。

他道了谢，瞥了一眼经济时报上的标题。

“摩根斯坦利、高盛还是摩根大通？”

彼时已经身处摩根斯坦利管理层的Eduardo Saverin不由得笑了一声。

Facebook和当年的他真是遇到了同样的难题。

六亿诉讼案结束后的Eduardo Saverin一度想要移居新加坡，但他的父亲在年末大病了一场，哥哥们也多次表示不希望他离开美国。最后，这位伤痕累累的年轻人在母亲声泪俱下的挽留下停住脚步，为了家人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盘。

金融。华尔街。投资银行。

虽然Facebook是他称不上成功的第一步，但诉讼案过后堪称优秀的实习表现和他背后的资源还是让摩根斯坦利的HR给了他一次机会。

而现在，谁都不能说三十岁的Eduardo Saverin只是当年那个因为信托合同让自己颜面尽失的Facebook前首席财务官。时过境迁，他早就在追逐美国东岸的金融飓风时长出了自己全新而丰满的羽翼。

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翻看了那篇头版头条的新闻，其实报道本身多少有点哗众取宠的意味，它唯一的价值莫过于抛出了开头的那个问题。

出于职业习惯，他先是试图理性地站在被承销方的角度上分析。

三者里在IPO上涉足最少的摩根大通首先就被排除。

过去二十年，高盛和摩根斯坦利确实在IPO市场上分庭抗礼，高盛承销过微软，eBay和雅虎。而摩根斯坦利则从他们手中抢过了Google和网景。

脑海里跳出的条目太多，他告诉自己这些毫无意义。

Eduardo没有动咖啡和三明治，而是转身去吸烟室里点了一根烟，纵容自己在开始工作前最后放松五分钟。

吸烟室有一面透亮的玻璃，他点烟的时候看了一眼倒影里的自己，Prada西装，发胶固定好的额发，指尖一抹微亮的星火和嘴角叼着的烟。点烟时的一瞬间他脸上表情复杂，如饥似渴的狂躁和视死如归的宁静各参半。

他被陌生的自己吓了一跳，但还是就着指尖的烟慢慢地认命地抽了一口。

白色的烟雾盘旋在天花板上，脑海天马行空。

谁知道下一秒吸烟室的门就被一把推开。

不巧，正是那个Leanne口中青春期女儿跟他一大早刚刚发过脾气的大老板。

Eduardo自认倒霉，刚想掐灭了烟赶紧走就被他叫住。

大老板满面红光，掏出雕花的雪茄盒拿着一根开始点火。“你也知道了？”

合着以为他也是来抽根烟庆祝的。

Eduardo似是而非地点头。

“这次的IPO，大概还是派你去。”大老板的雪茄终于点着了。

又有新工作。

“好。”Eduardo挽救了自己差点被掐灭的半根烟，看了看老板和睦得今晚大概会请客吃饭的脸色继续放在嘴边抽了一口。

头发花白的男人吐出一口雪茄味的浊气，继续说道。

“虽然这次项目很大，但是佣金比例可能会调整，你懂的，Mark Zuckerberg之前一直都想强行拖延上市时间，要不是这次证监会强制……”

Eduardo吐烟的动作一顿。

“……我明白的。”

大老板当然知道Eduardo Saverin和Facebook的过去，但他手下没有比Eduardo更好的选择。平心而论，Eduardo Saverin是他手下最快成长起来的后生，他对于这个年轻人也一直寄以厚望。在商场混迹多年的他深知一个优秀的banker必须学会理智地面对所有问题，其中也包括自己年轻气盛时犯下的错误，不是么？

头发花白的老banker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皱了皱眉，对Eduardo做了个手势，然后继续应对自己青春期喜怒无常的女儿。

Eduardo对大老板礼貌地告辞，转身把烟掐灭，一步步走出吸烟室，麻烦秘书给自己订了去加州的机票。

即便已经独立门户建立了Asana，Dustin Moskovitz依旧对于Facebook有着无法脱离的牵念。

他是个对原点有着非同一般执念的人。Mark永远是他心中最好的朋友。而Mark也是一样。虽然说出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是Mark远比他对外所表现出来的要依赖Dustin。

所以Facebook的IPO开始之前，Dustin接到过无数个来自Mark充满焦虑的电话，也带着披萨和红蜡糖去了很多次他家。

一人一瓶激浪下肚，Mark告诉Dustin其实Sean Parker早就告诉他Facebook应该上市了——即便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给Mark引路的资格，Facebook早就长成了苍天大树。

Mark当时对Sean Parker摇头。他根本不想要让Facebook上市，也不需要这么做。他有能力从私人市场上获得他需要的所有资金和流动性。并且Facebook的上市也意味着股东会更关注Facebook的公司业务而非产品。

Mark Zuckerberg是个纯粹的人。他追求的是绝对的话语权和世界的关注。Sean Parker会通过其他途径来体现自己的权力，例如金钱、过分奢靡的生活和性资源。而Mark对此不屑一顾，他只追求本质，对除此以外的花花世界目不斜视。

这种纯粹体现在他个人身上，也体现在他创立的Facebook身上。他希望别人关注的是Facebook本身而不是它的盈利状况。

Dustin当然理解Mark，但他也懂得IPO的重要性，只能好言相劝。

“Mark，我们都清楚，IPO是必经之路。Facebook早晚会经历。”

Mark沉默半晌。

“就和广告一样？”

Dustin愣住了。

其实Mark的感慨和他们对话的由衷完全错开，但这话没有说错。

广告收入至今是Facebook盈利的一大部分。

Dustin按捺住心头起起伏伏的往事的影子，悄悄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是的。和广告一样。一家成熟的公司必须经历这些。这几乎是自然规律。”

Mark沉默了，目光散到很远很远的天边。

在第一次见承销商之前，年轻的CEO依旧在举棋不定。为了表示重视，他难得地穿着西装，一干Facebook要员坐在会议室的圆桌前时David Ebersman还在担忧着CEO举棋不定的脸色。

他苦口婆心地告诉Mark。证券交易委员会强制要求股东人数超过500人的非上市公司像上市公司一样披露财务信息，而Facebook就是其中一员。换句话说，无论今年他们是否真的进行IPO，Facebook都要面对这些麻烦事。

Mark当然早就明白，他听见了脚步声，撩起眼皮的一刹那就愣住了。

Eduardo推开会议室的门，以外来客的身份再度踏上了自己多年前未有幸与之风雨兼程的蓝色巨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