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几缕残阳斜射进来,在破旧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只得被无边的黑暗渐渐吞没。那里就像坐落在这城市偏僻角落的一副棺材,四周高墙耸立,处处弥漫着压抑,令人窒息。
每每傍晚,监狱尽头的牢房里总会传出阵阵悠扬的小提琴声。被关在这里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
他,本不该属于那儿。
“开饭了,开饭了!”伴随着一阵渐近的脚步声,犯人专用的铝制餐具被敲得叮当作响,几名军官在牢房外嚷嚷着。
老人从床上缓缓起身,将两只瘦得像竹竿的腿支在地上。他的眼圈稍稍发黑,眼角微垂,但浓眉下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却在黑暗中闪着光。他的脸满是刀刻般的皱纹,脸颊消瘦,面色暗黄,头发灰白稀疏,蓬乱的像个杂草窝。双手上的皮肉紧紧贴附在他暴出的血管上,皮脂间的水分仿佛早已被岁月榨干,但他的手却很干净,指甲的缝隙里没有一丝污秽。
一名年轻的油头军官从他牢门的小窗外探着脑袋,“嘿,老伙计,这是你最后一顿晚餐了,好好享用。”说着,便甩上了小窗的门,吹着口哨走远了。
老人慢慢站起身,双手颤抖着从地上拾起两块发了霉的面包。
他是被判了死刑的人,但似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这监狱里多半是快死的人。
“这哪是给人吃的东西。”牢房另一角传来一声抱怨,是一位中年男子。“明天要上刑场了吗?”他接着说,“还没见过你这么平静的。”
老人转头看向他,苦笑道,“小伙子,人生在世最可怕的并不是死亡,等你到了我的年龄就能体会了。”
男子不解,“好死不如赖活着。”
老人扶着桌沿慢慢坐下,“人这辈子最无可忍耐的便是孤独。”老人的眼神凝重起来,他看了看桌上的一摞没送出去的信,腮前杂乱成一团的胡须微微颤抖,声音在牢狱肮脏的空气中渐渐消失,四周静了下来,监狱墙壁上的换气扇呼啦呼啦的转着。
“我真想快些离开这儿。”老人咬了一口面包,“你不尝尝吗?味道还不错。”
“哦,你还真是疯了。”男人摇了摇头。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带着这把小提琴入葬。”老人轻抚着琴面,那是上等梧桐木做的,上面还刻着细致的条纹,琴的一侧刻有老人的名字——约翰 布鲁。
“小伙子,你可能是我最后的听众了。”老人朝那男子笑了笑,“孩子,愿上帝一直保佑你。”
“你也一样。”男子微微一笑,稍稍坐正,他大抵明白这就像一场告别仪式,以聆听的方式与眼前这位可怜的老人告别。
话音刚落,琴声响起,呜咽悲鸣,如泣如诉,那旋律流淌在监狱里,仿佛诉说着那段辛酸的回忆,祈求着命运之神的眷顾。
那之后,监狱里再也没回荡起小提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