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以来，爸爸初次和一个人默默的长时间凝视，不是玩笑不是“斗眼”，你只是平静只是不解，爸爸感到被深情关注，你偶尔撑着车沿想起来一下，我们互相凝视着，不知多久，楼道里有了你妈爬楼的声音，没有救护车，爸爸得自己下楼，这时候感觉住四楼太高了。原来三下两下能穿完的衣服，爸爸穿了一刻钟，因为要在一个不疼的瞬间咬牙完成。楼梯也不是爸爸往常跑着上下的时候了，艰难的弯着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并着脚下，拉扯着肚子疼的就像肚子被划开似的。爸爸想能顺着台阶滚下去好了。军区医院很近，在那里做了N般检查，结果没什么事，回家观察。来来回回身体一折腾，肚子好像晃荡开了，也不感觉疼了。

这么疼这么急应该不是大毛病。等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躺下，痛再次来袭，再重复那艰难的过程，爸爸心里火就来了，什么医院什么大夫？这时候早天光大亮，大夫准备换班了，正好清晨给爸爸看病的大夫还没走，爸爸指着他说：你不说没事吗，来，接着看。

接下来，大夫直接拿针头在爸爸肚子上插了几针，疼成那样麻醉都不用。

后来确实发现针头上有异物，诊断为“胃穿孔”，然后住院，准备手术。

你妈把你放在我的病床上，你可乖了，一点声音都没有，自己和自己玩着，吃吃手指头脚趾头，现在你会认为这多不卫生啊，可那时你就这样。你妈把你姑姑父喊来了，也通知爸爸单位了，也打电话通知你爷爷奶奶了。

单位同事头一回看到胖胖的你，爸爸还疼着，听他们惊奇的说：呀，这么胖？再抱抱，呀这么沉！简单形容吧，你胖得眼只剩下一条缝。

我不知道我需要手术，推往手术室时，我问那个大夫（还是那个我没让走的大夫），大夫说跟家属商量过了，手术！你就别管了。我说我还没糊涂呢，能不能不手术？正在争论，外科主任听到了，过来一问，那大夫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告诉那主任：病号还不同意手术呢？那主任二话没说：那就保守治疗。

然后就把爸爸推回病房。

病来如山倒，真的如此。

有的人昨天见过爸爸，今天就瘦一圈，有点脱型，他们出来还疑问，就两天的空，差别这么大！

开始打药了，一大堆药，不停的打到凌晨三四点，不做手术肯定得猛打药了。

你奶奶和你大爷是凌晨四点多到的，坐夜车赶来的。

你妈只告诉你奶奶爸爸住院了，吓得你奶奶不知爸爸长多大的病。四年前你四爷爷因曾常年夜班干调度，因胃溃疡出血保守治疗，第二年就成胃癌晚期，一年多后去世。你大伯母三年前胃癌来城里做手术，一直不知实情，只知自己是胃溃疡做了手术。爸爸常年夜班，饮食起居不规律，胃溃疡正常，但你奶奶却慌了。她担没担心爸爸的病还严重？看你奶奶来医院如临大敌的神态，恐怕想了很多严重的事。

几个月前，你大爷肠黏连也在县医院做过手术。爸爸也没当回事，年轻就是这样不知道别人是怎样，有时也不知自己是怎样。

你奶奶来看着你，你大爷和你姑父你姑在医院照顾着爸爸，你妈偶尔送个饭。这也是你妈后来说爸爸住院她忙里忙外的状况。

爸爸在医院躺着，还得指导他们代替爸爸的工作，虽然累，内心还是有成就感，这工作离了爸爸还真不行。

人家说熬夜胡子长得快，病了胡子长得也快。那天你大爷打了热水，给爸爸刮了胡子。手足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感动着爸爸，心里隐隐有种遗憾，你妈在忙什么？

事后（很久）爸爸才知道，因为你姥姥给你妈打过几次电话，一句也没问过爸爸的病怎样了。其间你大姨送你妈到医院楼下，也不曾到医院看过爸爸。

出院那天上午，你妈问：还打车吗？爸爸听了其实很生气，说走着回去，我们真走着回去了。

回来在家做午饭的间隙，爸爸那时好塌着背走路，要不胃不适，所以走路也轻。

爸爸在廊门口，听见你大爷在北屋对你姑不无担心的说：哎，看你二嫂（你大爷说的是你妈的名字）对你二哥，比你嫂子对我差大了。然后摇头。

爸爸不服啊。

出院的时候，医嘱里开了一些药，明天一早你奶奶和你大爷就回去了，吃完午饭，爸爸建议你大爷陪你妈到医院给爸爸拿药。

没多久，你大爷和你妈空着手回来了，你大爷一直没吭气。你妈告诉我：医院里药太贵了，六百多，不如在外面买。

也是。

你奶奶和你大爷没等第二天一早的车走，下午有趟晚车，半夜十点多就回去了，自然得打车二十多公里才能到村里。

这些天，有很多细节爸爸没敢问，你奶奶你大爷你姑你姑父四个大活人这十天陪伴爸爸左右，你妈怎么做的？

当时住院爸爸就近住的军区医院，系统那个医院爸爸都心有余悸，误诊率太高了，你四爷就是个例子，怎么第一年溃疡出血，第二年就胃癌晚期？有的局领导明明脑膜炎，硬是当流感治。

不过你妈帐细，花费减去工会和大家凑的份子，自己花一千五百多，那时爸爸一个月的收入一千七百多吧。当然一千五百多不是个小数。

单位里也发生一些改变，某小领导觉得我这一病就回不去了，把工作的一部分剥离给合作单位，剩下的就是爸爸没事就去指导指导，开开车就行了。

听上去很好！

爸爸不同意，觉得非长久之计。

本单位和合作单位签了个协议，在我的努力和坚持下就废了。像长病的身体，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模样。爸爸算上班了，暂定歇半年，指导工作半年。

正因为工作这样，爸爸在家养病的日子里，才真正感受到，在我的生命里，有个可爱的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