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她,是在两年之后,打着生日宴会的旗号,在喧嚣吵闹的包间里相见。
林青城独自坐在房内边缘沙发上,或许只有这昏暗的一角可以掩住内心的忐忑。明明已经毕业两年,然而这熟悉热切的笑颜仿佛还似昨日校园,近乎是怀着感伤怀念的心情聆听这嘈杂的话音,使他不自觉的微笑。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跟他一样,心里的激动和喜悦几乎无法自抑。
两年,久违了。
自己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邀请她来了呢?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们。
青城默默地看着站在门口前的倩影,舌尖泛着苦涩。两年前,也正是他们,使他最终做出了分开的决定。
现在他们一起出现参加他的生日会,那么最终还是在一起了吧。还好他选择了放手,不然恐怕只会使三人之间彼此折磨罢。
豆悦乐,易川皓。原来一切的美好都将止步于校园,是他贪恋的不肯放手。他真傻,怎会以为只要彼此拥有足够浓烈的爱,就算天各一方也无所谓呢?
“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聊天说话了,我想知道你今天干什么,吃了什么,可以甜蜜的喊我,问我干什么,哪怕我只是无聊的玩着手机在想你。发消息可以回我,而不是我发十句话,到第二天我再发消息给你才回对不起工作忙没看见!只因我们是异地。”
“我跟他没有什么!不敢告诉你,是怕和你吵架。因为我知道,你没法立马出现。”
“青城,他这段时间真的照顾我很多,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爱你,可是这样的我们,爱的很累。”
二十岁那年,我们纪念日的前一天,他一直深信不疑视作未来伴侣的豆悦乐,为他剖开了血淋淋的真相。一向俏皮活泼的她,形神枯槁。那悲怆的语气,一定是在这段感情难熬到了极点才会如此吧。
他又有什么立场可以指摘她呢?就在易川皓能时刻陪伴她的那天,他就败了,然后逃避了过往两年。
易川皓。刺眼的看着他的手为豆悦乐拢起耳边的碎发,柔情的搂着她的腰肢,嘴角带着细密的笑。青城感觉自己的心房有一丝抽痛,轻浅的,却又存在着。
他们向他走来,青城捏着啤酒罐的指关节开始泛白,几乎立刻起身落荒而逃。但手脚似乎不听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们走来,无法动弹。其实幻想过无数次和她再次相遇的情景,甚至连怎么开口台词是什么都想好了,现在为什么要逃避?这是自己的生日会啊。他应该平静地对他们说:“嗨,好久不见。” 然后潇洒的举杯,留给他们一个不甚在意的笑容。
更何况,他们也许根本认不出他了。以前青涩的斜刘海已经被利落的短发取代,总是被她嘲笑弱鸡的白皙皮肤如愿的被晒成小麦色。穿着西装革履的他,与以前差距太大。
他们慢慢地,一步一步,携带着他熟悉的气息,此时却混夹着其他陌生男士古龙水味袭来,然后,擦身而过......
不是不难过的。
若有若无的语声传来。
“要不要去点歌?” 她清甜的嗓音在喧闹的人群中还是能一下子辨别。
好怀念,多久没有听见她这么愉快的语调了。这些年,她撕心裂肺的哭诉,破碎的嗓音仍时时处处在他耳边哀鸣。
失落,但也松了一口气,青城迈开恢复知觉的腿,缓缓起身。
“阿城!” 许久不见的好友杨子隐隔着人海呼喊,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包括豆悦乐。她只是顺着声音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那个特别嘈杂的地方,然后呆住——是他。豆悦乐来不及收拾自己的表情,在他面前逐渐瓦解。
“小花?” 易川皓不解她的反应,出声询问,眼光顺着他看去。
挺拔的身躯瞬间僵硬。
此时好像静静的,喧闹的,穿之耳后却是一片寂静。这个空间里只有细碎的步伐声和她的呼吸声。青城第一次正视着她,迈开步子朝她走了过去。
“豆悦乐。” 他听见自己生疏而又客气的语调喊出了她的名字。
“嗨,好久不见。” 豆悦乐笑了笑,碎发已经拂去了,只是末梢挠的眼角发痒,她其实不确定自己拉扯而出的笑容会不会是欲笑还颦。
“你男朋友?” 明明已经确定的事情,却不死心的再询问了一遍。
“嗯,我的未婚夫——易川皓。”
“恭喜,祝福你们。” 原以为会心痛到无法呼吸,却讶异自己竟一脸平静的说出祝福的话语,直至身旁杨子隐招呼他们落座,担忧的问着阿城你没事吧,他听见自己依旧波澜不惊的语调说着:“我和她早已没有任何交集了。” 仿佛真的没有什么。
杨子隐细细地打量他的神情,却找不出蛛丝马迹,最后只得低叹一声。“走吧。”
最后一眼看向豆悦乐,却发现易川皓正好偏过头来看到她,视线在空中相撞,易川皓好似滞了一下,而后脸上浮现出浅薄的笑,朝他点头致意。
刚刚好,看见你幸福的样子,足矣。只是难过你我形同陌路,相遇也是恩泽一场。
他不知自己喝了几许,啤酒略微苦涩的味道就着回忆吞咽下肚。青城右手撑着脑袋,大概是酒喝多了,眼神也开始迷糊,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的,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一样,那时候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无忧无虑,整天没心没肺,他也不是现在这般心若止水的和尚性子,也喜欢玩,喜欢喝酒喜欢跳舞,喜欢上一个人什么也藏不住,最后却是惨烈的收场,就像是烟火一样绚丽盛开一瞬。
面前有人站定,暗暗的身影遮去了所有光。青城抬眸,是豆悦乐。她搀扶着易川皓,脸上挂着完美无瑕的笑容。
“他喝的有些醉了,我们先回去了。”
灯那么暗,他看不清豆悦乐身旁低垂头男人的样子。只是依稀记得,他喝下了一杯杯不怀好意的祝酒,包括自己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灌酒,他虽脸色不善但依旧照单全收。
“林青城?”
青城回过神来,发现灼灼注视的目光让她不适。
“生日快乐,我们先走了。”
她自己的话一说完就扶着易川皓往门外走去,像是真的很着急的回去。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也没有说再见。细高跟清脆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没入了关门的响声中。
青城抬起了手,摸了摸嘴角,还挂着笑。
走了也好,绷着的面具也累了。过程和结局都有了,再去纠缠,连自己都觉得贪婪。青城走至点歌台前,骨骼分明的手滑开曲目,指尖却停滞在第一栏怎么都下不去了。原来,放不下的,从来不只他一人。
而今天,他们又错过了,好像不止错过了一首歌那么简单。他叹了口气,明明微不可闻,却还是引得杨子隐转过了脑袋。
杨子隐顺着他停滞的目光望去,笑意止住了。
林青城合上了眼,握住还带着暖意的麦克风,一下一下,跟着歌曲《背叛》前奏轻轻拍打着。
喉咙滚了几番,低哑的声音从他薄唇中吐出:
雨
不停落下来
花
怎么都不开
尽管我细心灌溉
你说不爱就不爱
……
就是想欺负她,这是他内心突然浮现的想法,在大家面前装作无辜的样子私底下却对她露出狡诈的笑容,他都弄着她,看她鼓起腮帮子气鼓鼓的像个小仓鼠,看着她古灵精怪张牙舞爪的反击。
“十八岁的姑娘不都喜欢这个吗?”
“奔三的老男人审美都这么奇怪的吗。”
“你有没有一整天都想着我呀?”
“有啊。”
“嘿嘿,我也是一整天都在想着我呢。”
“好凶哦,对我说话软绵绵一点嘛。”
“软绵绵的话要怎么说?”
“说话结尾时稍微拉长点音调。”
“别傻了~”
“找死吗?!”
……
紧紧相依的心如何
say goodbye
你比我清楚还要我说明白
爱太深会比人疯狂的勇敢
我用背叛自己
完成你的期盼
“小花,怎么会是你!为什么是你!不该是你的。”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能是我!”
“谁都可以但是为什么连你也……”
“差一点我们就共度余生了对吗。”
“林青城,我要结婚了。”
“嗯。”
“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嗯。”
“啊,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小花。”
“在!”
“下周六我生日。”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那种永远不联系的朋友?”
Say goodbye
当作最后一次对你的溺爱
冷冷清清淡淡今后都不管
只要你能愉快
只要你能愉快
曲末。青城呢喃着,仿佛将最后几个字眼吞了进去,用舌尖咂摸一圈,再苦涩的吐了出来。这首情歌有关风月,却无关你我。
相对无言,房内的众人润湿了眼眶。
睁眼,青城只觉得眼前闪烁的吊灯刺痛了眼睛,不然怎会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小花的笑,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原来不是不痛的,龟裂的一角密密麻麻的散开,破碎。
“林青城!”好像是小花的声音。
迷迷糊糊,是梦吗。一个接一个的梦吗,梦醒了再狠狠地痛吗。
黑暗中似乎亮着一双漾着星光的眼睛,她笑着,眼角却泛着红。“林青城……”他听见她呆着哭腔的声音,带着凉意的手抚上额间……那温凉的触感让他舒醒,她的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他有力的怀抱,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
“林青城!”一声大吼,破碎的男声中依稀能辨驳他温文尔雅的声音。
耳边传来衣服的破空声,似是有什么朝自己脸上袭来了。知觉逐渐消失,能看见什么?能抓住什么?好似什么都没有,没有喧闹,没有小花,没有任何人。
青春的园子里,花团锦簇。闭上眼睛,只怕一瓣一瓣都是你。穷尽一生,我们要学会的,不过是彼此拥抱。
“木木,你知道豆蔻的花语是什么吗?”
“什么?”
“是将记忆永远的留在夏天。”
你的夕颜,我的笑言,谁的三分之一年。
关于那些已经消失的爱,你已经不是我的春暖,却可以是另一个人的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