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半夜两点半被一个电话叫起来。电话的主人我是熟悉的,但是打电话的人我却不知道是谁。我困得迷迷糊糊,前一分钟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后来混混沌沌的听懂了,电话那边的人和我说:您好,您是秦小姐的朋友吧,她在我们酒吧喝醉了,麻烦您方便的话过来接一下她。我带着起床气含糊的说,你找她男朋友去接啊,我又没车,腿着去啊!电话那边说:他们分手了。一下我就清醒了。说好,我马上过去。
半夜不好叫车,好不容易来了个出租,赶紧上去,报上地址,就打算闭眼睛继续睡觉了。显然,午夜出租车司机并不想放过这来之不易的聊天机会,开始教育我。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大半夜的还去酒吧,就不怕遇到坏人啊,这年头,坏人可多了。我和你说啊,你们年轻女孩子的防范意识太差了。我解释,不是,我朋友,喝醉了,我来接她一下。司机接着说,嗨,这是失恋了还是失业了,没事,一会儿我劝劝她。姑娘一会儿你接她回家,给她煮个西红柿鸡蛋面,把油烧热了,鸡蛋一扒拉就出锅,然后再倒点油,把西红柿扔里面接着炒,炒出汁水之后就加水,水开扔里一把挂面,快煮开了就加生抽,加盐,把鸡蛋倒回去一搅和,成了。解酒又开胃。
我不会做饭,所以根本没把他说的做法放在心上,倒是对那句一会儿我劝劝她产生了兴趣。毕竟,在帝都的后半夜,能打到车是个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我赶紧说,师傅那您一会儿能在门口等我么,我进去把她领出来咱就走,您也好好劝劝她。师傅说,成嘞。
我进去之后,服务生口中的秦小姐显然已经挂了,趴在人家前台的桌子上睡觉。我去给她叫起来,让她跟我走。她不知道是睡蒙了还是喝蒙了,看着我的眼神很久都没聚焦。我拉着她往外走,她突然悲伤的手舞足蹈。我知道这个词这么用不对,但当时的场景就是这样子的。她挥舞着手臂,大声告诉我,林阳是个gay!娘的老娘和一个gay处了八年!奶奶的骗婚骗到老娘头上了!
我心里一沉,尤其是当我看到周围人都看过来了之后,整个人特别尴尬。拉着她就出去上了出租车。
一路上她都在重复一句话,林阳是个gay。司机师傅大概有点蒙,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情吧。所以反反复复都在说,甭理这个小兔崽子,回去吃点面就好了。我真是头大。我们家的厨房对我来讲,就是烧水的啊!
回家之后,我冲了蜂蜜水给她喝,她咬牙喝了两杯,和我说,我要吐。我说好。吐了几次之后,大概胃里实在没东西了,秦温也清醒了不少,开始躺在那给我讲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听起来像个笑话吧”,我点头,并且真的漾出了一丝微笑。“笑个屁,一点都不好笑!”“是是是”我像一只啄米的鸡一样附和。“这货和我在一起之前就有男朋友了,他说的出差也不过就是去大兴和男朋友共度春宵了。他骗我一起花钱买的房,当时他说主要是投资,那个地段要大涨,装修好了之后给了这个王八蛋的男朋友住,你说我是不是傻!”
我不敢再点头,因为我太知道她的愤怒了。她每天加班到半夜设计图纸,就为了多换新家的一个窗帘,一块地砖。她加班到深夜,怕打扰男朋友出差自己边走边哭也不给他打电话。她梦想着在北京干出点名堂,哪怕年轻的时候吃点苦,咬咬牙挺过去也就好了。和林阳结婚,生孩子,让孩子不用在租的房子里长大。当时她不舍得把新房租出去,她觉得那样再住就是旧房子了。林阳不答应,非说刚好散散甲醛味,一定要外租。更关键的是,林阳八年没碰过秦温。他和秦温说,自己有宗教信仰,在结婚之前是不能发生性关系的。秦温统统都信了。因为她信这个她20岁那年遇到的男孩子。
那时候已经毕业的林阳回学校踢球砸到了秦温。狗血的剧情就这么发生了。那年林阳26岁,大概是家里催的紧,介绍的相亲对象多,索性大大咧咧的追求起了秦温。秦温没见过这个场面,一猛子就扎进去了。那是她的初恋,她逢人就夸的初恋。她见过林阳的父母,亲人。她一度把林阳看作生命。
可是林阳这次忘记了切换微信登录,甚至连不显示微信内容都没有调。因为即使他调了不显示微信内容,秦温都不会打开去看。秦温相信他。但是当她看见那句“咱俩明明老夫老妻了,一分开还是这么思念”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点开了他的手机。然后,秦温崩溃了。她没哭没闹,坐在沙发上等林阳从卫生间出来。她指着手机说,你不解释点什么么。林阳说,对不起。 然后,秦温就失恋了。
我看着她越说声音越低,竟然睡着了。我也就和着睡了。
一大早,秦温还在睡,我跑去真的买了西红柿和鸡蛋。还买了油。我们家厨房真的是个摆设。第一次做饭,手忙脚乱。把油烧热,把鸡蛋下锅,炒散弄出来。把西红柿切成小丁,炒出汁水,添汤煮面加调料出锅。
我叫醒秦温,哄她吃面,她一边吃一边哭,眼泪噼里啪啦的掉进碗里面。我说,是太难吃了吗。她捂着嘴不说话。我也没有强问。
她吃完面收拾了一下就走了,没说去哪,我也没问,但这一走,我有两年没有见过她,甚至鲜有她的消息。
就在昨天,她打电话给我,疲惫的说,我回北京了。我说你在哪,我去找你,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电话那边带着笑意的说,西红柿鸡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