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很晚的春天了,女孩站在洗手池边,盯着细小的水流发呆,她在想什么呢,没有人知道,只是流水觉得,她有些难过,于是水流哗哗地唱着歌,努力发出声音,让屋内不那么死寂。
时钟安静地走着,静音的秒针无声无息地扫过卡通表盘,那是她很久前买给自己的礼物:一只充满童趣的钟。
那时同伴笑她:“多大的人了,还喜欢这些东西。”
她愣了愣,付完钱才恍惚想起来,哦,原来自己已经长大好多年了。
可儿时的梦想却一直在保护着她小小的世界。
那里古树参天,青草蓬勃生长着,甚至有些猖狂,它们掩盖过清淡的花香、吹向往年的风、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女孩喜欢躺在其中的一棵树下,将花裙子压在身后,压得皱皱的,再让绣满春与夏的布料随风摇摆,然后她睡着了,醒来时,再大声告诉这片原野,她梦到了什么。
那是她的梦,独属于她。
于是原野听见了,生长出更多健康、茁壮的青草。
于是小野花也听见了,她们捧着娇嫩的脸颊,害羞极了,女孩的梦里,有甜甜的恋爱呀。
于是疾驰而过的风、晚归的飞鸟、换上紫纱的云和天空、还有那渐渐圆起来的月亮,都听见了,他们品尝着梦里的风景、相遇与离别。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乏做梦的人,她们可爱而善良,有人做着自己的梦,享受着自己的人生,而有人做着梦,醒来时就将梦说给原野听,原野上也有做梦的人,他们彼此相拥,人生也就在这些相遇中变得不同。
可她忘了,他们都忘了,原野下,住在黑漆漆的、透不进光的洞里的人,会偷走别人的梦境,并哄着自己说:“啊,原来我也会做梦。”
原野上的梦丰富而易得,于是他开始偷更多的梦,偷着偷着,他真的骗过了自己,开始四处宣扬:“我会做梦了,快来看,我会做梦了。”
接着,他从地下来到了原野上,驮着重重的偷盗来的梦,踩死了那些小野花,踩倒了一棵又一棵的青草,将他们的梦据为己有,然后沾沾自喜地奔跑起来。
原野上是有树的,而他并不知道,他被背上的梦压弯了脊梁,还以为世界就他看到的那么大。
撞上树的那一刻,偷来的梦洒了一地,他立刻愤怒地跳了起来,恨不得把眼前的大树劈成两半:“你是不是不会做梦,才要撞掉我的梦?”
大树微动,飘落的树叶轻轻托起一个梦,那正是他从前的梦,只不过有些脏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自己的梦。
于是他想拿走自己的梦,可小偷又跳了起来,对着树叶又撕又咬,嘴里还不住地喊着:“凭什么我不可以偷你的梦,我又不会做梦,你有那么多的梦,我偷一个又怎么样?”
原野上起了一阵大风,将大树吹得飒飒作响,她有些头疼,但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将脏了的梦重新挂在枝头,等着月亮。
夜空下的月亮会将她洁白的光线照在每一个梦上,让它们干干净净地长大。
得不到好处的小偷站在树下大骂了一整夜,恰逢有两只野兔路过,竖着他们灵敏的小耳朵,聆听风中的杂音。
“有什么东西在叫哎。”一只野兔说。
“我也听到了,”另一只野兔警觉地煽动着胡须,绷直后腿,随时准备撤离,“该不会是野狗来了吧?”
“这动静有点像。”
又一阵风起,两只野兔顺着原野上的小路跑得无影无踪了。
毕竟,谁也不想招惹上野狗。
很快,月亮隐到了云层里,夜色淡了下去,小偷也不再骂了,因为他发现,原野上还有很多很多的树,他们高大、枝繁叶茂,拥有着许许多多洁白的梦。
而这是他怎么偷也偷不完的。
“懒得跟你计较,算是给你面子了。”小偷匆匆忙忙地捡起离自己最近的几个梦,驮在身上,逃之夭夭了,而那些被丢弃掉的、本就不属于他的梦,又静静地躺在原野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