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苦辣咸的童年

——挑战周写作三万五千字之四

我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出生的,按现在通行人员分类叫法,是一位“六零后”,如今已年过花甲,更是一位双“六零后”。我出生在湘南的小山村,我的童年是都在那个不起眼的小山村度过,用老家的方言来说,我是一位地地道道的乡里“徕几”(男孩子)。

一提起童年,在我的脑海里一下便掠过几乎在我的童年没变化的画面: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矮矮的小山丘,不是紫色岩,就是黄土山坡,山上稀稀疏疏长着一些永远也长不高大的树木,而且经常被砍得光秃秃的,即使是春夏季节,山上也不会被树木所全部覆盖,常能看到山上的地面,那画面的确实有点荒凉惨败的景象。

好在有田有土的地方都种满了庄稼,春季稻田里节是绿油油的,到了水稻收割的季节,满垄都是金黄色的稻子,一派丰收的大好景象,遗憾的是那时产量并不高,加之田少人多,还要交公粮,能分到人的稻谷只有四五百斤,每年到了春夏之交,家家户户都有可能 闹饥荒。

那时住的房子大多是土砖房,盖的是稻草或青瓦,一般人家的房子都比较低矮,采光条件也不好,至于房子里的家具更不应说了,除了几件必备的家具如床、餐桌、衣柜、谷仓等,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至于家用电器更是找不到踪影,因为那时老家根本没有电。如果要说电器,我家唯一的那就是我父亲用来照明的手电筒了。

如今回忆起自己的童年,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摸爬滚打感慨万千。也许是命运不济,我出生时的确是生不逢时,出生时即遇上国家连续三年发生重大自然灾害,还遇到当时的苏联卡我国的“脖子”,那也是建国以后国家所面临最困难的时期。

我呱呱坠地之后,在父母亲的关爱下艰难地生活着,虽然那时吃不饱也穿不暖,先天营养不足,体质堪差,骨瘦如柴,体弱多病,但我还是一名幸运儿,凭着强大的求生欲望活了下来,既没有饿死,也没有病死,还没有变成残疾,总算留下了一条还算健全的生命。

由于生长在小山村,我的童年整日里在泥里水里摸爬滚打,住的是土砖屋,屋里的地面也是泥土地,出门能走的路都是土路,天晴都是灰,下雨便是泥,除了冬春季节穿过鞋,平时都是赤脚走四方,生活虽然一天比一天好,由于条件和环境所限,那时的生活之苦是可想而知的。

如果要问我小时候的玩具是什么,那我不妨告诉你:不是泥巴就是小石子,当然也有树木和野花野草,还有池塘里并不干净的水也是我们玩的对象。捏泥巴做泥人、打泥仗,玩水打水仗,通身是泥水、衣裤有泥土是本色,也是常态。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我的童年生活的确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先说酸。我的童年生活是寒酸的。那时经济发展欠佳,物资匮乏,生活条件之艰苦是可想而知的。就拿穿的来说,每年过年时能穿上新衣服是我童年最大的愿望。

平时我所穿的衣服都是我大我十岁的哥哥或父亲的旧衣服,而且大多都是烂的打了很多补丁,有的甚至补丁上还有补丁。对于穿着,那时最流行的说法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因为穿的是旧衣裤、破衣裤,那时衣裤的口袋多,但烂的也多,一不小心往口袋里塞进东西,还不知哪时就掉了。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开学要缴学费,离开家门时母亲给了我2元5角钱缴学费,我往口袋一塞就高兴地往学校跑。

到了教室,听到老师说学费只要2元3角钱,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这下有2角钱的“巨款”可以留下自用了。可轮到我来缴学费时,手插进口袋就是摸不出钱来,但摸到一个大大的洞。

我沿途返回寻找,再也没有看到钱的影子,回家时不仅被母亲臭骂了一顿,身上还受了皮肉之苦。现在想来,也不怪母亲的打骂,只怪自己年少无知不懂事。

那时的2元5角钱,至少可以做一件稍好的大人的新衣服。如果买肉的话,当时可以买3斤多猪肉,那时好多人一年也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呀!

至于衣裤的颜色,从里到外,都是洗得发白的青色,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过年穿上的新衣,还有那些发白的衣裤通过染色以后的都是深青色。所以小时候,我是地地道道的“青衣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哪怕是炎热的夏天穿的衬衣大多也是厚厚的青色,格外闷热。

由于是穿的是哥哥或父亲的旧衣服,年龄悬殊大,不仅仅是旧,最尴尬的还是不合身,衣裤不是又长了就是大了,通常衣袖和裤脚要扎好几圈,裤头大,人又很瘦,只好勒紧裤带,穿起来那样子难看还说,而且行动很不方便,有时走路会自己踩到自己的裤脚,曾经就因此摔过胶。

童年时期我没有穿过毛衣,冬天虽有棉衣棉裤,但只有一套,外套衣服只有两套,穿的鞋子除了母亲每年做的一双布鞋,就是一双雨天穿的胶套靴,夏天在家里穿的是父亲的木拖鞋,外出基本上是打赤脚。

但我觉得,我的童年能够有穿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我曾经看到我的同学、还有我村里的一些小伙伴,他们有的根本就没有穿过棉衣棉裤。

单说穿着就已经够寒酸了,这还不算,吃的菜也好“咸酸”。那时,家里母亲每年都会做一些酸菜作为蔬菜淡季时的补给,印象最深最多的就是酸萝卜和酸豆角。

这些酸菜由于是用粗盐和酸水泡制的,又酸又咸难以入口。酸菜吃多了以后,看到酸菜就反胃,就没了胃口,但为了生存,为了填饱肚子又不得不年复一年地吃着。

再说甜。虽然童年的生活很艰苦,但我还是偶尔能够尝到甜味,这也是我终生难忘的。我小的时候,父亲公社供销分社的一名售货员。虽然平时不在家,也很少能够回来,但每次父亲回来时,总会塞给我一两颗用透明的塑料花纸包好的一分钱一颗的水果糖。

那就是我童年最甜蜜的时候,也是我最高兴和最骄傲的时刻,在整个生产队,除了过年以外,也只有我家兄弟姊妹才不定期能享受到这样的甜蜜,也是同龄人最羡慕的事情,所以至今我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还有,就是家里的碗柜里有一个玻璃瓶,里面常年会装有一些备用的白糖,碗柜是没有上锁的,有时心荒嘴馋之时,也会偷偷地吃上一小口白糖,享受一下甜蜜时光。但这只能是偷偷地进行,要是被母亲发现了肯定是要挨骂甚至挨打的。

当然,童年时代也有一些美好的时光,幸福的场面,比如过年、家里有重大喜庆,走亲戚,以及在学校作文比赛取得第一名,评上三好学生,一直担任班干部,参加公社的讲用团到各村巡回讲演,代表公社参加全区小学生篮球比赛等等,都给我留下甜蜜的回忆。

再说苦。童年的生活如果只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首选应该是“苦”字。小时候,老家还没有人种过苦瓜,我也没有吃过苦瓜,味觉的苦我并没有尝过,但生活中的艰苦还是饱尝过的。

要说童年的苦,我感受最深的就是干农活苦。我是农村长大的,虽然小时候也贪玩,做事总想偷懒。但那种情况下的生活所迫,不得不拼命干农活。

我六七岁就开始出集体工,最初是农忙时才出工,后来是放假就得出工。最早时一天从早做到晚,也只能得到2点2分的工分,那时我们生产队经济效益算好的,每10分也才四、五角钱,一个成年全劳力辛辛苦苦干一天还买不回1斤猪肉。

我做一天也只能挣得不到1角钱,最多只能买两个小鸡蛋,但也不得不拼命去做,因为没有工分就分不到粮食,更没有钱买粮食。

暑假是正是一年“双抢”农忙季节,学生也得天天出工。我那时为生产队放了一头牛,牛需要吃稻草,每年“双抢”早稻收割时,生产队会把大部分的稻草分给放牛的各位农户,每户可以分到十多亩田的稻草。

但在早稻收割当天,立即要把沉甸甸的稻草从泥水田里弄上来,担到空旷的地方去晒干,然后再担回收藏好,工作量巨大而且都是体力活。我家父亲和哥哥都在单位上班,那时弟妹年龄小,分到的稻草就主要靠母亲和我挑来挑去。

这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儿童来说,挑稻草真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事情。其中的辛苦、痛苦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收稻草应该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苦最苦的差事了,不仅要负重,身体还要不停地被稻草侵犯,手脚常被稻草划伤,我有刻骨铭心的记忆,这样的往事真的不堪回首。

还有一种苦,就是皮肉之苦。小时候爱淘气,难免不做些大人们不能容忍的事情,轻则挨骂,重则就要受皮肉之苦。说实在的,那时没有文化的母亲(其实其他人也差不多),虽然也会在我们犯错时讲一些道理,但更多的还是通过打骂来“增长”我们的“记忆”和“见识”,减少再犯错的概率。

再说辣。湖南人爱吃辣椒,越辣越有味,越过瘾。但我所吃过的辣椒不是放在菜里,也不是熟的。我的童年(14岁以前)刚好上完小学和初中。那时上学要求不高,学习抓得也不严,读书似乎是件轻松的事儿。

但每到春夏之交,上课老爱犯困,悠悠南风一吹,不知不觉就会在教室睡着了。我就有过这样的经历。后来,为了上课不打瞌睡,我就会在快要瞌睡时吃一口或一个生辣椒,辣椒一辣,瞌睡马上就没有了。

不过,这不是我的专利,那时凡是纪律性强的同学都会这样做。生辣椒伴我度过了小学和初中七八年的春夏,这也是我童年人生尝到食物的辣味。

在我的童年,还有另外一种辣味,那就是火辣辣的太阳。每年的“双抢”正是一年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也是最热的时候,我的皮肤不仅会晒黑,还常会被晒得脱去一两次皮。那时每到晚上洗澡,皮肤沾了水比针扎还要痛。

最后来说咸。我生活在小乡村,水是淡的,但生活却离不开“咸”字。也许是那时的粗盐只有1角7分钱一斤,大家认为便宜吧。另一方面,老人们还有一句口头禅“盐多促力”。

所以,不仅菜做得口味重特别咸,腌制的咸菜也特别多,腊肉、腊鱼很咸,酸菜很咸。其实,个中原因就是物资匮乏,菜做得咸就是让人少吃菜。中年以后我就得了高血压,不知是不是童年吃咸的菜多了的缘故。

不管怎么样,我的成长离不开童年的酸甜苦辣咸,是童年的酸甜苦辣咸养育了我,才让我有了丰富的人生经历,知道生活的艰辛和不易,从小养成了勤俭、勤劳、勤奋学习的习惯,才有了今天多姿多彩的幸福生活。

十多年前,我父亲去世时单位领导和同事到了我家,当时老家正在修村通公路,有近十公里的烂路很不好走,不但路面狭窄凹凸不平,而且弯多坡多,车辆行驶极为困难,给去我家的领导和同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有领导和同事感慨地对我说,你能通过自身努力,靠读书从老家那个山村里爬出来,确实不容易!

的确,要不是努力学习,通过高考走出老家,想要通过其他途径走出那个山村实在是难上加难。转眼间,半个多世纪已经过去。我也由一名懵懂的乡里徕几,摇身变成了一名国企退休人员。

前不久回到老家才了解发现,原来那个生产队的人,真正通过高考走出来并有固定工作单位的至今还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总认为自己在乡村的同龄人还是个幸运儿。

我曾读过俄国著名作家高尔基的《童年》,我觉得自己的童年不知要比小说主人公阿廖沙的童年幸福无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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