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总,由总

      机场咖啡馆,一杯水,一个人。

     从窗里往外看,天蓝,云刚被雨洗过,挂在高空等晾干。两个小时之后,我将出现在Z市由总的婚礼上。

     由总没有自己的公司,也没有十几亿的身价。之所以能被冠以“总”的称呼,是因为大学新生见面会一番豪迈的发言,我等钦佩不已,以此尊称。由总微胖,算不得美女。既然无法成为红颜祸水,由总身边就多了很多蓝颜,我算其中之一。我两是大学同学,一个说出来你肯定不知道名字的二本院校。学校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其土豪的占地面积和其他学校无法比拟的足以颐养天年自然环境。我们大一时在学校的同一个部门,部门名称的每一个字我都知道意思,但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了。估计部门老大也不知道,所以我们部门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充实学校中类似养老院的生活。充实的方式就是定期组织大家玩游戏,顺便给有情有义的男女提供一个交往的机会,给无情有欲的男女提供一个约那啥的机会。由总就是每次游戏的组织者和策划者。

     由总为人豪爽,真诚,人缘好。既有爷们的大气,也有女孩的细腻,在宿舍打的了蟑螂,在课室也扮得了娇娘。所以女生可以放下闺蜜会抢男友的顾虑向由总一吐苦水,男生也可以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大大咧咧请教女孩的心思。我们班人很多,将近一百。每次上课我们几个都坐在最后几排,上课像听演唱会一样,只闻其声,不见老师其人。我和由总总是会讨论一些诸如中午吃什么、晚上去哪玩、班里哪个男生又和哪个男生在一起了之类的话题。由于天生的喜感,我两经常被对方莫名其妙地逗笑,前俯后仰,花枝乱颤。弄得老师每次点名看到我两时都像看神经病似的。有时笑累了就从后门溜去食堂吃个饭,回来继续笑,等待老师下课前的点名。

     由总此人体育天赋极高,学什么都快。大一新生要打羽毛球和排球比赛,由总两项都报了名。我们纷纷惊叹此女技术全面,她却说因为之前两项都没玩过,练练。一个月的之后,她已经是我们班排球打的最好的女生,在院系举办的新生杯羽毛球比赛中得了二等奖。大二选体育课,她问我选什么,我恶作剧地回答:”跆拳道啊,爷们必修课。“晚上她打电话和我说她帮我们几个都报了跆拳道了,我一时无语,害人终究害己。学期末跆拳道考试,主要测试动作规范性和力度,由总考了九十五分,全班第二。我和另外一个同班的男生佩服的都不敢和由总大声讲话,主要是怕,一拳过来,场面就少儿不宜了。学校的夏天热得透不过气,大家都逃课去学游泳。学校有个露天游泳池,浅水区一米二,深水区有一米六至两米。女生即使会游泳也不会去深水区,要不精心挑选的泳衣给谁看?我不会游泳,理所当然地呆在浅水区看泳衣。由总也不会,一米五几的身高一个猛子就扎到深水区里了,喝了几口别人的洗澡水。结果她第二次去的时候就不需要别人的帮忙了,我第四次去的时候还呆在浅水区看泳衣,颜面全无。这个事让我明白,猪一样的队友也挺好的,最起码不会将你反衬的像个猪。

     听说,每一个好女孩都会遇上大灰狼。由总的大灰狼在大二快结束的时候如期而至。一般像由总这样神经大条,身材比神经更大条的女人失踪了大家首先想到的不是什么与情郎私奔你侬我侬的画面,而是被人绑架或者畏罪潜逃。还好,由总没有潜逃,她在消失了一星期后回来了。江湖传言,由总找了个有钱男友。我对她男友没兴趣,这事就没在意,只是知道由总每天早出,晚上归不归我就不清楚了。那段时间由总逃课的次数渐多,我没事就坐在课室看窗外的风景。我们上课的教学楼对面是学校印在招生手册上的标志建筑——图书馆,据说得过鲁班奖。图书馆的东西两侧各有一个湖,四周绿草红花,终年常青。由于这里风水好,就成了痴男怨女们跳楼的首选之地,而且保持每学期跳一个的频率,不多不少。我一度怀疑的是他们由于天气太热而宿舍又没有空调,以为从六楼下来可以飘到旁边的湖里才跳下来的,可惜我的想法得不到当事人的验证。只是苦了那些之前可以以谈心为由坐在湖边乱来的情侣,只能再去开辟新的战场。

     由总那天很早就到课室了,捧着一本《张爱玲小说集》却一页不翻,坐成了雕像。我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空气稠的像浆糊,不敢大声喘气,她跆拳道可九十五分呢啊!整个上午我们几个死党说话都轻声细语,小心翼翼,就是你小学考试时抄同桌的试卷还担心被老师发现的那种小心。正当我们讨论如何破冰的时候,由总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她看过后就晕了。我们顾不得看那条短信,七手八脚地将她抬到医院。一路上她的舍友朵儿急的直哭,边哭边骂,大致意思我听懂了,与由总的大灰狼男友有关。

     她出院后那天傍晚我两一起吃饭,半个多小时没有说一句话。我知道她不想说,她知道我不会问,我的知趣在这时候显得难能可贵。饭后,她建议说去校道走走,时值盛夏,太阳不甘心落下去,将周围的云烤成了砖红色。图书馆像待嫁新娘,披着金黄的外衣在湖边照镜子,一时虚实难辨,美的不像人间景色。周围的同学都忙着用手机拍照,比出一个国际拍照通用手势,以表示他们都很二。我不知道这样的景色在由总眼里是什么样子的,可能是残阳如血,日薄西山的悲凉吧!我们从在湖边足足走了四个小时,我才渐渐可以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整理清楚。

     由总的大灰狼男友是一家知名企业的地方经理,年近而立,一米八几的身高。追她的时候花的钱可以够我两年的开销。这样的攻势对于还没谈过恋爱的由总都有点大材小用。在由总消失的那一个多月中,他们一起旅游,爬山,泡温泉,游泳。大灰狼所有过时的恋爱手段在由总身上都收到了奇效。

    如果故事就这么发展下去就好了,她在我耳边说。

可惜,我们都不是自己人生的编剧,每个故事都会有一个该死的but。

这个but就是大灰狼的女友。对,是女友,但不是由总。

得知自己被当小三之后,由总一言不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那女的却不依不饶,开始依次问候由总家人,这时大灰狼的渣男本性毕露,为表忠心,将责任都推在了由总身上。哀莫大于心死,她不屑辩解。她说,自己的泪水是回到宿舍那晚流干的。大灰狼的女友每天用不同的号码骚扰,谩骂,那段时间手机对她来说就像不定时的炸弹一样。那天上课晕倒就是因为一条不堪入目的短信,长期精神压抑的她终于崩溃了。

我记得后来我们去KTV,由总整晚拿着麦不撒手,而之前唱K的时候由总都是负责切水果和调节气氛的。一个从来不拿麦的人突然成了麦霸对听众来说是一场灾难。如果这KTV建在草原上,我保证这种原生态的声音会引来公狼。但我们都没有阻止她,有些毒不排出来是会侵入骨髓的。她直到唱的破了音才加入我们玩大话骰的阵营,这是一项考验智商与心理同时又需要一定表演天分的游戏。由总这三项指标综合分数最高,是此中好手。但那晚她为了骗酒喝输得一塌糊涂,也吐得一塌糊涂。醉酒了的人都死沉死沉的,况且是由总这种不喝酒都死沉的我们更没办法了,一开始扶着,后来背着,最后直接抬着。由总全身颤抖,把我们当成大灰狼,不让靠近。朵儿急的直跺脚,拿着由总的电话在骂大灰狼。隐隐约约只听到“以后再敢骚扰她老娘决不让你们过好下半生”之类的话。由总吐了自己一身,腥臭扑鼻,人一靠近就尖叫,我们担心招来保安,陪着她在湖边坐到下半夜。我记得那是个夏天,但我坐在湖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冷。

大三的时候我们几个报了名去学车,教练是一个你看一眼便觉得他长得愧对父母的人,他骂人的时候像极了《猩球崛起》里面的猩猩,脸部充血,青筋毕露,骂一句车子震一下。由总是唯一一个没有被他骂过的人,每次一学就会,无可挑剔,教练唯一能挑出毛病的估计就是身材不够诱惑了。那时正值新交规刚实行,每科目通过的人比考公务员录取的还要少,所有学员里只有由总每科都是一次过。考场离我们学校大约一小时的车程,我和由总坐在后排,经过一个酒店的时候她爬到我耳边告诉我这时她第一次和大灰狼泡温泉的地方。恶人自有恶人磨,大灰狼再度拈花惹草时遇到了仙人掌,肉没吃到,反粘了满嘴的刺。仙人掌和他的正牌女友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握手言和,竟然拜把子成了姐妹。而大灰狼鸡飞蛋打,变为光棍,还被敲了一大笔财产。车里放的是陈奕迅《遥远的她》,由总在一边跟着和。

我望向窗外,云清雾淡,终于晴天了。

我第二次见到由总哭快毕业的时候,她约我吃大排档。在这种适合划拳吹牛的环境中她眼噙泪花,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六块钱一瓶的冰啤酒。她父母是国企员工,前一个月双双下岗,家里一下断了经济来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说到两个弟弟的时候她用袖子在脸上一蹭,脸上就像变脸似的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坚毅。我托朋友的关系帮她找了份兼职,她自己又接了家教,每天晚上都要赶着末班车才能回到宿舍。直到毕业由总都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还帮弟弟交了一学期的学费。

毕业后我们少有联系,大家都在生活这片沼泽中苦苦挣扎,听朋友说由总已经混到经理,自己买了车,付了首付,也不知真假,不过我相信是真的。如果我们当中有一个可以先到这一步,这个人肯定是由总。

前几天我突然接到由总的电话,说她要结婚了,男方是她初中同学,等了她十二年,终于功德圆满。电话那头热情地快融化了手机,我眼前又渐渐浮现出由总说话时微胖的身躯左摇右晃的情形。

    广播提示我要登机了,从咖啡馆望出去,天高云淡,和我们去学车时我从车窗里往外看到的天气一模一样。由总啊由总,我再见到你时,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胖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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