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琳住在城西,附近大学林立,环境优美。唯一的不足就是离主城商圈较远。但诺琳喜欢住在这里,尤其喜欢小区附近的护城河,每日涓涓不息的流向远方,像唱着生活的赞歌。
每日晚饭前后,附近的居民就络绎不绝的在护城河上滨河公园里散步,小孩们追逐打闹着,老人们聊聊天,放下一天的疲惫。
对了,那边还有一排兵乓球台。有时候,诺琳也会和爱人凌波一起打上两局。
“你看,我们简直就是老年组!”凌波总是这样自嘲,还不忘看看旁边打得正起劲的一对老人。
旁边球台的两位老人,一男一女。那老妇留着齐耳短发,看去慈眉善目的,那是岁月留给她的痕迹。她穿的衬衫配长裤看上去自有一种味道。而那老头则留着板寸、穿个褂子和短裤,常乐呵呵的。
那老头喜欢在打球的同时说些笑话,老妇总是温柔一笑,“好好打球吧”。自此,老头也不言了,认认真真打起球来。
正如此刻,两位老人旁若无人地打着球。从他们有力的发球接球来看,他们应该是深爱乒乓,并且打的出神入化。
一连俩月,诺琳和凌波总是看到两位老者在那里打球,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时间,风雨无阻。
一日,诺琳夫妇带着两岁的女儿来到乒乓球台。小女儿看着父母打球高兴得手舞足蹈,也嚷嚷着要打球。
“过来,婆婆教你。”一向只有点头之交的老妇竟然招呼着小女儿走过去。她温柔地抱起小女儿,眼里充满了宠溺。
“阿姨,你很喜欢小孩儿呀?”诺琳忍不住问道。
老妇的眼神有那么一刻是黯淡的。旁边的老人忙逗趣小孩儿说,“来,爷爷也抱抱小宝贝。”
也是那一次,诺琳和凌波得知,两位老人是高阿姨和卫大叔,两人都住在旁边的老小区里,听说那个小区快拆迁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夫妻?”诺琳问过凌波很多次这个问题,她却始终不好意思问两人。
不久,诺琳夫妇的疑问有了答案。高阿姨和卫大叔不是夫妇,但目前两人正在恋爱中。
原来,高阿姨和卫大叔退休前是一个厂的同事,也常一起参加厂里的活动,两人的乒乓球就是在那个时候习得的。卫大叔的妻子早年离世,卫大叔倒也习惯了。有空闲时间,他就约上高阿姨夫妇,打上两局,这样的生活总是不错的。
前几年退休后,高阿姨和老伴就帮着带孙子,一家子其乐融融。只可惜,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这样的天伦之乐没享受多久,高阿姨的老伴因为一场疾病就走了,甚至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
那段时间,高阿姨的世界空了。带着小孙子走在滨河公园里,高阿姨想着老伴还在世的日子,想起他们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甜蜜。
高阿姨忘记了,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小孙子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那一天,直到周围有人惊呼,高阿姨才反应过来。
小孙子溺水了。高阿姨在乎的小孙子走了。
高阿姨崩溃了,老伴走了,小孙子也走了。因为此事,儿子儿媳视高阿姨为仇人,再也没来探望过她。
卫叔叔陪着高阿姨,散步、打球、聊天。他想让高阿姨快乐起来。
三年后,卫叔叔终于鼓起勇气对高阿姨说,“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那天,高阿姨在卫叔叔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从此,在乒乓台前,每天那两个身影从不间断。
有时候,看两位老人认真打球的样子,诺琳和凌波拉着彼此的手,他们说要这样一起牵手到白头。
就这样的岁月,要越多越好。
终于,高阿姨和卫大爷所在的小区要开始拆迁了。诺琳和凌波想,这次两位老人能住到一块享受幸福安康的晚年生活吧。
那天,因为有事,诺琳和凌波散步去得晚了些。还没待二人走拢,就听到前方围着一群人。难道有事发生?
果然,在乒乓球台前,高阿姨和卫叔叔被一群人围着,有一年轻的女子正在激烈地嚷嚷着。
“既然你都找到相好的了,还霸着我的房子干嘛?”“快吧,快把钥匙交出来,免得说出更难听的话来。”那女人昂着头、竖着眉,顶着的泡面头随她的唾骂而飞舞起来。她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岁的样子,但说出的话却极为难听,一直在那儿骂骂咧咧。而那女人的旁边有一个看上去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人。那男子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看着一切,脸阴沉着。
高阿姨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小声道,“新房还没下来,你们让我住到哪儿去呀?”
“还要住新房?你个老不死的想得倒美,你还有脸住新房。你怎么不去死呀?你死了多好!”女子指着高阿姨的头,恨恨道。
那男人抬眼看了看女人,没有劝阻。倒是卫叔叔看不下了,劝道,“你妈妈也是快70岁的人了,你好好说话。老人承受不起。”
“呵,你们快来看呀。这奸夫还帮着说话呢!谁知道我儿子是不是你们合谋害死的。你们快滚,滚出我的屋子!”那女人说着就来抓两位老人。
“你,你,你不可理喻…”卫叔叔气得直跳脚,拉着高阿姨就走。“宛瑜,我们走!”
诺琳和凌波第一次知道,高阿姨有一个那么文雅的名字,一如她的人一样。
“你骂得太难听了,老人住自己的房有何不对?”“你不孝顺,老天看在眼里的。”周围的邻居纷纷谴责那对年轻人。
诺琳和凌波不知是怎样回到家里的,他们觉得心里堵得慌,为高阿姨和卫叔叔难受。
很长一段时间,诺琳和凌波都没有再见到高阿姨和卫叔叔。后来,那个小区拆迁完毕,大家都纷纷搬走了。
“高阿姨和卫叔叔应该搬新家了吧”诺琳常这样问凌波,也仿佛在告诉自己。是的,一定是他们搬去了新家。
也许是半年过去了吧,一次散步中,诺琳和凌波又撞见了卫叔叔,这一次是他一个人。他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出神地望着前方,头上的头发已经长长,也斑白了。
“卫叔叔。”诺琳和凌波俯下身去,呼唤着。
卫叔叔缓缓地收回了目光,那眼睛竟是湿润的。
“阿姨呢?”
卫叔叔一把抱住凌波的腿,把头埋得深深的,只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抬起头,对着二人道,“宛瑜走了,她走了…”他像一个失去了爱的孩子。
说完这些,卫叔叔起身离开。那背影,满是落寞!
诺琳和凌波都愣住了,高阿姨走了,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
但高阿姨确实走了。
诺琳和凌波打听得知,自那晚高阿姨的儿子媳妇来吵架要回老屋的那晚,意外就发生了。
那晚回到老屋,高阿姨的媳妇一直骂骂咧咧,不依不饶,甚至动手打了高阿姨。
临走前,那女子留下决绝的一句“十日之内搬出屋子!”就走了,她没有给高阿姨留后路。
第二天,到了约定的打乒乓球的时间,卫叔叔久久不见高阿姨的身影。寻去,才发现,高阿姨已经付下了大量的安眠药。
高阿姨走了,带着绝望走了,永远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世界。
也许,高阿姨在另一个世界找到了老伴和小孙子。
这样想着的时候,诺琳把凌波的手挽得更紧了。
那护城河的水依然涓涓地流着,岸上滨河公园里人们依然来来往往,仿佛所有的故事都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