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是个脑子经常会突然短路的人,脑里又总喜欢跑马,神游物外,加上年龄愈大,记忆力也每况愈下。
所以很容易忘记一些人与事对我来说也是很正常的,特别是不愉快的事,我的脑子还会自动选择性的失忆。
所以当左前方那位穿花衣的大姐隔了两台桌子热烈的与我打招呼时,我脑瓜里又突然短路了,站在位子上,脑子里翻腾捣鼓,觉得是很面熟,但还是想不起她是谁,所以只得回应了个憨憨的笑,一时也不敢乱称呼。
那边却以为我是敷衍,面带有什么了不起的神情撇撇嘴,扭头不再理我。
这令我很尴尬,一边吃饭还一边努力想,那位是谁啊?
今晚是伯娘的寿宴,两个连通的大房里摆了六桌,叔伯兄弟亲戚朋友们你来我往,呼朋唤友的,人声鼎沸。
因为先生出差没能来,我又因接女儿下晚托来迟了,上前面主桌祝了伯娘福寿,敬了红包,又与前排的堂兄弟姐妹们问了好,寒喧过后,娘俩就顺脚坐到了最后面一桌,夹在一些不认识的伯娘娘家的亲戚中。
宴席上人声沸腾,杯盏交错,而桌上的话题永远是谁谁谁嫁了谁,谁谁谁又娶了谁?家境如何?孩子在哪读书?成绩如何?做什么工作?开什么车?在哪买房?诸如此类。
虽说这都是些现实又普通的话题,但总会令我觉得无话可说,无所适从,我又不会喝酒,所以夹在这一大桌子熟悉不熟悉的人群里,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直到伯娘的二媳妇我叫堂二嫂的在席中派红包,我趁机扯了她袖子,指指那花衣服问她知不知那是谁?谁知本来笑盈盈的二嫂却突然脸色大变,带了愤恨的目光挖了那人一眼,又怒气又忍耐似的看看我,一声不吭的拍下两个红包给在桌上,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这真让我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满头雾水的,这是什么状况?
与我同桌的人也都面面相觑,却装作没看见,左右顾而言他。
今晚这寿宴总觉得怪怪的,莫明其妙,我只得低头吃饭,不敢再乱问。
饭菜更不是滋味,但女儿却吃得津津有味的,我交待她慢慢吃,我去个洗手间。
谁知我前脚才走进去格间关好门,就听到外面匆匆传来了二嫂和六嫂的声音。
“那死寡妇还有脸来,”六嫂抱打不平地说,“那二哥也是太过分了,把那个人带进家也算了,还带过来寿宴?”
“可不是嘛,你说让我的脸往哪搁?”二嫂又委屈又带哭腔的声音传来。
“你这也忍得住?”六嫂叹叹气。
“那有什么办法?又没有真凭实据,你二哥那死人,脾气暴躁,一说就骂人,急了还动手,我怎么斗得过他?”
“唉,那你日子怎么过啊?”
“我真想离婚。”二嫂哭出来了。
“你千万别,离婚还不直接便宜那货了?你看她今晚那个假情假意的样子,还封了个大红包给你婆婆呢!”六嫂又急又气。
“我就是不会人家那套。刚四嫂还问我那是谁,这不是当面让我难堪吗?”我心一惊,说到我了,我公公三兄弟,每家两个儿子,兄弟中,我老公排第四,所以四嫂就是我。
“哦,那你别介意,四嫂那人一直都淡淡的,不太合群,平时又少来往,什么都不闻不问的,看样她那是不知就里,无心的。”
我松一口气,幸亏六嫂还是个明白事理的。
“那寡妇和她打招呼也正常,她们以前是隔离铺的,但我也看得出她都懵懵的,没理她。”
“可是她偏在发红包时问,一桌子亲戚看着,你说气不气人?”二嫂气气地说。
人就这样,怨气一来,逮住那个算那个倒霉,不幸我刚好碰上了枪口,做了回炮灰。
“好啦,好啦,快要散席了,快收拾收拾出去招呼吧,输人不能输阵,反正你才是当家的,”六嫂斩钉截铁地说:“二嫂,反正我们大家只认你,那狐狸精算个屁。”六嫂用力呸了一口。
一阵水声过后,六嫂小声哄着二嫂出去了,我才出来,那花衣服我也想起来了,是我以前隔壁铺子卖糖水叫花姐的。
前几年,我先生在林西路开了个汤粉店,因为开在小学附近,生意还算过得去。在某单位上班的堂二哥经常会到店里找我先生闲聊。
堂二哥那人,瘦猴似的,为人精明,但一副谄媚相,满口官腔,总想套人话,是非一大堆,总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虽说是堂哥,但除了基本的礼节,我一向不怎么搭理他。
刚好隔离有铺子转让,堂二哥就说介绍个朋友来做,让她顶了过来,卖起了糖水。
那朋友就是花姐,40多岁的年纪,皮肤还算白净,薄薄的嘴唇带些淤黑,口齿伶俐,嘴角上扬却带点轻浮,眼睛带笑却总笑不到底,人如其名,总喜穿着花式的衣服,做事拿碗总爱翘着个兰花指。
据说还是个寡妇,有两个女儿,都嫁人了,一个人生活,与堂二哥认识后,一拍即合,成了好朋友,又帮忙照看堂二哥的小儿子,堂二哥得空就来帮忙开铺收铺,出双入对的。
因为是兄弟,我老公倒是很乐意大家互相帮助的,经常帮他们采购食材,借工具,修个水电什么的。
我那时下班到铺帮忙,见到花姐也总会打个招呼,闲谈几句,但我不擅交际,大家三观又难同,所以也不算很熟络。
后来铺头这区开发的缘故,铺期满后不续约,大家就都各自另谋出路,与花姐这两年就没见过了。
不曾想,她今晚会在伯娘的宴席上与我打招呼,我还懵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人家是谁。
更没想到在洗手间里还听到那样一出。
这样听来,这两年来或者更早前,堂二哥与花姐间已有了私情,现在还登堂入室了。
从洗手间出来不一会,我就被六嫂拉到了一角。
“我知道你刚才在里面,”她说。
她倒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不愧是业务高手。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仿佛大家的举动都在她的眼内。
“幸亏你刚才没和那寡妇打招呼,要不然二嫂就恨死你了。”
“谢谢六嫂帮忙说话哈,我真的是不知状况。不过我还是问错话了。”我一脸无辜。
“大家都知道你无心的,二嫂她也是急火攻心!你也别介意。”
“怎么会,我理解的。”我说。“难怪今晚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那就好,”六嫂娓娓道来:
“你们铺子不做后,二哥和那女的还经常一起的。
本来嘛,二嫂当他是交际应酬,都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了,谁曾想今年伯娘身体不好,搬到三姐那住方便照顾。
二嫂要上班,两儿子没人接送照料,那二哥居然就以请保姆的名义把那女人带进家门了,二嫂气得不得了,但她那为人从来都胆小懦弱,被二哥那人精掐得死死的,又没抓住真凭实据,连辞工都不敢,嘴上说想离婚,但哪舍得辛苦挣来的车,房,还有孩子。
所以与那寡妇天天同吃同住,一肚子委屈,也难为她受的。偏那女的也是个人精,人前人后在二嫂面前前倨后恭,嬉皮笑脸的,满嘴蜜糖,照顾孩子也很上心,竟挑不出毛病,只在背地里和二哥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
二嫂那老实巴交的,那是这两人精的对手?哭诉也无门。所以就这么耗着,那二哥倒是大赢家,享了个齐人福……”
“那伯娘大伯大嫂也不管吗?”
“管什么?伯娘总一身病的,都住到女儿那去了。二哥那把年纪的人了,大伯大嫂还能怎么管?况且二哥二嫂他们老显摆他们有两个儿子,常常让只有两个女儿的大哥大嫂难堪,他们这回还不乘机隔岸观火!”
“唉,”我叹口气,六嫂说的也是实情。
“那女的图什么吖?二哥也不是很优秀或有钱的人,就是一小职员,况且之前听说那花姐两女儿都嫁得挺好的,时常有钱供她花,不缺钱的。”我问。
“图什么?寡妇寂寞呗!”六嫂呸了一口。
我实在不知怎么接话,也不置评,寡妇门前本来就是非多,还摊上了个也爱搅事的堂二哥。
真是绝配,二嫂她如果自己不自强自立,选择忍气吞声的话,别人也很难帮得了。
散席时,大家都忙着打包。酒楼的菜又冷又不好吃,老实说,我每次去参加宴席都从来没吃饱过的,回家来还要下面条的那种,所以我都不打包的。
那边门口二嫂强打着笑容与大嫂正在忙着回礼,送客。眼睛时不时的往花姐那边射一眼,满是嫌恶与仇恨。
那花姐正抱着二嫂两岁的小儿子在喂着饭,笑容可掬,很有耐性的样子,像是丝毫不知二嫂的冷眼利箭,眼神老往堂二哥那桌飘。
“罪魁祸首”堂二哥却还在主桌与兄弟们高谈阔论,杯杯见底。一派斯文的装扮下,行着令人难以启齿的劣行,藏了一颗虚荣自私自大的心。
三嫂没来,我和五嫂六嫂照看着孩子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女儿倒是和堂兄弟姐妹们玩得火热,满房子的跑。我总担心孩子们在奔跑的过程中会撞到台凳。
孩子们虽同一城市,但各住一地,平时少见,今晚寿宴,难得见面,都开心得不亦乐乎,根本不知道灯火通明下,杯盏交错间,欢声笑语中又夹杂了多少的人性黑暗与不为人知的辛酸,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