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立新

一伙人进行撒尿比赛，看谁尿的高，看谁尿的远，且比赛态度端正，十分卖力，不用猜，一定是稚嫩的小男孩儿了。年龄稍大后，自然不会玩此类游戏了。也有例外。我的朋友老潘在初二的时候，故伎重演，惹出一场祸端，给他的人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影响。

刚上完一节数学课，小潘和同学宋宝上厕所。小潘刚撒完十分之一，就一扫数学课的沉闷、乏味，凉风习习，身心俱爽，忍不住恣意妄为起来。厕所极简陋，四面透风的墙，没有盖儿，中间一道墙分成男女厕。受客观因素制约，他无法看自己尿多远，尿多高成了他唯一的选项。

宋宝先尿完，拍拍他肩，说:真尿性！笑嘻嘻地走了。

小潘精力集中，不受干扰。尿线压力十足，越升越高，越过头顶，又越过中间那道墙。

女厕里有一位女同学，当他意识到情况有些异常时，猛抬头，雨打芭蕉，被尿呲了一脸。她边系裤带边飞一样跑了。

体育老师领一帮人高马大的体育生赶来时，小潘刚好选择了一个最佳位置，用残存的尿液，发起最后猛攻。老师人到脚到，小潘被踹翻在地，同学们呐声喊，捉了。

接下来，迎接小潘的是数不清的批斗和检讨。批斗时，发言人开始清一色冷着脸，叙述犯罪过程时，又忍不住边笑边发言，台下的人一怒一笑地配合。

小潘别无选择，一个忍字成了挡箭牌。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他辍学了。除了同学宋宝，谁也没有来找他，安慰他。

学校大门关上了。小潘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老老实实当一辈子农民了。他不甘心。到服兵役年龄时，他报了名。名额有限，报名人多。民兵连长一口回绝了他:别人都大学毕业，顶不济高中，你连初中都没毕业，可能吗，你自己说？再说了…

小潘很是委屈。事后经过冷静的思考，他认为民兵连长说的有道理。他的条件配做一名解放军战土吗？他自己都认为不配。

又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村里姑娘提起他头晃的像拨浪鼓，满脸不屑。父母在外村撒网，托人介绍。热心人介绍了五六个，每每到节骨眼儿上，撒尿的故事便被人有意无意搬出来，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结果可想而知。那段时光，小潘感到自己的天空灰蒙蒙的，整天沁着头，无精打采的。

远在阜新的表姑，得悉小潘的遭遇后，急急火火赶来。表姑脸上写满了同情，说:人挪活，树挪死，换一个地方没人知道他的缺点了，没缺点的人都是优点，都是优点的人找媳妇儿还发愁？娶上媳妇儿就是二等户。

表姑的话犹如一道闪电，让黑暗中的潘家人看到了一道耀眼的亮光。他们一核计，决定小潘去阜新。

殊不知，表姑帮小潘是假，让他放牛是真。表姑家有50多头牛，牛倌不好找，廉价的牛倌更不好找。小潘初来乍到，不谙世事，当上了廉价牛倌。

放了一年牛，小潘实在忍受不了了。那滋味和挨批斗做检讨没有本质区别。不仅仅工资低的可怜，吃的也是胡乱七八凑。每天放牛回来，表姑早已准备了一大堆活。表姑仍不满意，稍一懈怠，劈头盖脸一顿训。

小潘心生退意，与其在这活受罪，岁月蹉跎，倒不如回家打光棍儿，好赖还陪伴在父母身边，有家庭温暖。

恰在此时，小潘的未来的妻子小孙姑娘，犹如雨后彩虹出现在他眼前。

小孙姑娘住在表姑家附近。小潘来以后，不知怎么搞的，她十分同情小潘，多次为他抱打不平，有一次险些和表姑动手打起来。在她眼里，小潘是一个没有缺点都是优点的人。何止优点呀，简直是蒙尘的金子，只要轻轻一擦，金子通体通透，闪亮灼人。

二人相识相爱结了婚。

婚后，岳父帮小潘把户口迁了过来。二轮土地承包时，他顺利地分到了承包田。几年之后，分荒地林地时，新的更大的灾难山一样向他压来。

村里有很多荒地，其中有一大片山坡地，土层很薄，下面全是黄色的糟石头，庄稼不长，野草长得面黄肌瘦。村长和村民异口同声地让小潘承包。村长说:一户应分十亩地，这三十亩地算十亩地。土地承包合同齐全，想栽种经济林村里负责办林权证。

小潘岳父坚决不同意，说:这就是大刺猬猬，扔了，舍不得;拿着，扎手，坚决不能要。

村长大蛤蟆眼皮猛一闭，猛一睁，说:抓阄。

结果小潘抓住了。村长和村民偷笑。岳父气的脸色发青，老半天说不上话来。

小潘坦然接受。他知道自己人生路上也有九九八十一难，一难也躲不过。那块贫瘠的土地难道不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吗？瘸驴配瞎马，武大郎玩夜猫子，他不承包谁承包啊！

镇里有个姓张的中年女技术员，建议小潘栽种耐寒耐旱型梨树，在树中间套种中草药，并为他联系到种苗和种子。在女技术员悉心指导下，梨树全部成活了，中草药也出苗了，绿油油一片，有了生机。

好像是一场修行，或是为了救赎，明明知道梨树在贫瘠的土地上生长缓慢，产量低，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小潘仍象着了魔似的，把时间、精力和资金全部投在梨树上。青丝变白发，小潘变老潘，命运无情的敲打着这个走霉运的小人物。

一次不理智的行为衍生出一个又一个的灾难，无数个灾难又把老潘妥妥地送上了财富殿堂。

这一年，京沈高铁阜新段征地拆迁，村中唯有老潘的住宅和三十亩梨树被征占了。

动迁工作人员及果树评估专家看到老潘果园时，一片惊呼，仿佛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他们认为，老潘一定是世外高人，二十年前就可能预测出高铁从此经过，为此谋篇布局，简直是大手笔。而且，生长糟石头的荒坡地怎么把果树栽种成功的呢？和彰古台万亩沙海变林海一样，都是人间奇迹。

老潘得到了五百万元补偿。

领钱回来的晚上，老潘失眠了。岁月不堪回首，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人和事，特别想起了远在他乡默默劳作的年迈父母，想起了任劳任怨的妻子老孙和亲朋好友，想起了无私帮助过他的张技术员…止不住热泪盈眶，一条毛巾哭湿了。

再说和老潘一同上厕所的宋宝同学，经过寒窗苦读，顺利地考上了一所理想大学，毕业后进了机关，当了干部。最近，他调到阜新工作，得知老潘在附近，特意来看望。他看到了老潘像花儿一样的幸福生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简直天上人间，不仅怀疑人生。难道念书错了？不念书也能改变命运？他拍拍老潘肩膀，由衷的赞叹到:老同学，真尿性！

老潘不知哪根神经被触动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尿失禁了。

二0二0年六月十日写于阜新市龙畔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