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陌忘芊
楔子
庭院里寂无人声,只有睛丝在阳光下偶然一闪,若断若续。幼时读过那样多的诗词,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这一生还这样漫长,可是已经结束了……
初春的暗雨潇潇敲打窗楹,独坐孤庭,信手弄香凝。南憩的飞雁遥遥悠悠北去,日落石街曲寂,她放了发髻,驻步那里。镂空的酸枝窗前绕花絮。手中轻丝衣是谁新衣?空对着咫尺天窗叹息,岁过乞巧青春去。
玉琵琶一曲唱罢却没有人听,清风也不解风情地扬长而去。她带走的香气,不知哪里去,翻开了诗卷又徒添悲意。萋萋的泪水冲淡了粉黛眉宇,纵玉光宝气却无人能同悲喜。她守着嫁衣,韶华东去,趟栊横木里怎能够深锁得住愁千缕。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向东。
——李煜《相见欢》
【一】
【多少恨,昨夜梦魂种。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我是慕婉清,这是我第一次来国都。
确实热闹,长街大道全是人。比家乡清河县真是热闹多了。可是,如若我早知道后来的结局会是这般如此,我必不会踏入此地。
崇德二年,父亲迁为尚书,我们一家也来到天子脚下。
今天是上元佳节。因为主管上中下三元分别是天地人三官,民间常用燃花灯来恭贺天官喜乐,所以太阳落时,皇上要在城楼上点燃上元节的第一盏灯,然后民间千家万户的百姓会纷纷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灯,向天官祈求全年喜乐。
我与妹妹婉灵一起逛花灯。一路行来,千万盏灯次第绽放,若火树银花绽放,映得天地通明。
走着走着,我看见有一座特别的花灯,很是陈旧,却别有一番风味。四角镶有琉璃珠,拿起细看,还有一行小字: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
于是同店家付了钱,买了下来。可是我一转身,妹妹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心下一慌,便赶紧快了步伐。
可是寻遍大街小巷,那里有她的影子。夜色渐浓,人群渐渐散去。怎么办。也许她已经回家了。我这样想着,走进了家门。连忙去问管家李伯,婉灵回来没。
可是李伯摇了摇头,回到,二小姐并没有回来,她不是和你一同出去了么。
我心头一晃,颤声说道,我们走散了,我寻她不着。
那要赶紧去禀告大夫人。李伯蹒跚着匆匆去了。
我在后面小心谨慎的跟着。我虽是慕府大小姐,可是我娘是侧室,大娘有处处针对我们母女俩,爹公务繁忙顾不得照看我们,因此我的处境并不十分好。这次又闯下了大祸,婉灵,你到底去哪里了呢?怎么还不回来。
正这样想着,忽然旁边茶杯被甩了个粉碎。大娘一面连忙派人去寻婉灵,一面看向我,道:你是怎么找看妹妹的。
我嗫嚅道:大娘,我不是有意的。
罢了罢了,家法伺候。大娘的声音怒中带威,容不得别人违逆。
那么重的棍棒打在我的身上,我咬紧了牙关,渐渐地感觉有血渗出来。慢慢地意识已经不清楚了。忽然,似乎有人喊了一声住手,不远处,他一身紫金长袍气宇轩昂,眉目硬朗。深邃的眼底就这一眼,我便永远也无法忘怀。
他跑过来抱住我,我想要抓住他,可是却怎么也抓不到。
等我再醒过来,婉灵为我轻轻的上着药,小声抽涕着,他们也太狠了,怎么下手这么重。我不就是回来晚了一会么。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我转过头,看向她,小小的脸上挂着泪滴,我连忙拭去。婉灵别哭,不是你的错。她见我醒了,立马破涕为笑,说道:你知道昨天送我回来的人么?
我摇摇头,印象里只是好像只有一袭紫色。
婉灵接着道:他可是上官将军的二公子,上官宇暄。
【二】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回首恨依依。】
过了大半个月,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我在庭院里看着这些诗集,看到这一句时,脸倏忽一下红了。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上官宇暄,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那袭紫色,终其一生我也无法将其忘怀。《游园惊梦》第一句说得多好: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于是,我换了袭男装,准备悄悄溜出门去。这时候,有人拍了拍我,我大惊,转过头,原来是婉灵,她也换做了男装。小声道:姐姐,我在家里都快憋死了,你也到我出去吧。
我说,这鬼丫头,那你可要乖乖听我的话,不许乱跑。
我保证。婉灵说着朝我做了一个鬼脸。
于是我们从后门溜出来后,走在大道上,国都真是繁华。我寻了几个人细细问过,方才知上官府的所在。到了之后,我想,上官府岂是我这些小辈随意能进的。于是,我拉了婉灵,悄悄溜到了后门。
我爬上了围墙,婉灵替我放哨。透过树荫,远远看去。熟悉的紫色映入眼帘。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他持剑舞,纵腾跳跃,回风舞柳,我看不出招式,只觉得练武这样的功夫,他做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我正看的出神,婉灵拽了我的衣角,啊,有人来了。我一慌,一脚踏空,从上摔了下来,可是却没有预想的疼痛。一只有力的臂膀接住了我。我回过神来,只见那人五官棱角格外分明,似乎不是汉人,神色清冷异常,如千古积雪,寒气逼人。
我挣开他,脸涨得通红,说,你……
他却仿若孤寂的立身于雪山顶,只是清清冷冷一个人,眉间无一丝温润,放下我带着身后的两个随从便走了。临走时似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不过,也许是我多想,他那样冷傲的人,或许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这时,一个好听的男子的声音响起:什么人?许是刚才弄的动静大了些,上官宇暄已经出来探个究竟。
一身华丽的深紫,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我站在那里,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还是婉灵打破了僵局,拉着我走到上官宇暄跟前,说,上官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婉灵啊。这是我姐姐婉清。
我理了理衣冠,行礼道,我们今天是来特意向你道谢的,那日谢谢你将我妹妹送回来。他微微颔首,笑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又面向婉灵道:下次可不要再乱跑了,看你姐姐多担心。
接着他带着我们进了上官府,说道,下次来可以直接进来,就说是我请的客人。
上官府很大,但却并不辉宏奢靡,反而有阁院庭楼小榭,倒是有一番江南别院的独特韵味。他领我们到亭子处小憩,聊了许久,我方知他不过十七岁年纪,便已被皇上任为骠姚校尉,一面是因为上官老将军战功赫赫,另一方面也是虎父无犬子,他第一次出征就擒拿下敌军首领首级。我对他不禁又多了点敬意。
天色渐暗,我告了辞,拉着小妹回家去。一路上,我总是想起那样好看的面庞。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时而闪过墨绿,他身上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
正走着,忽然看到,街巷的拐角榆树下,几个乞丐正在殴打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的头发包在一顶破旧的毡帽子中,身子缩成一团,任由众人的脚落在身上,不管他人打得多凶,都没有发出一声。如果不是他的手脚偶尔还会动一下,倒让人觉得已是一个死人。
我大喊:喂,你们别打了。一边喊着,一边掏出了钱袋里的钱洒向一边,年纪大的乞丐立即去捡钱,示意其余乞丐随他离去。婉灵本想拉着我立即离开,小声说,姐姐,我们还是不要管这麻烦事好。可是,我看到地上的少年一身的血,心中还是放心不下,走到他跟前扶起他来,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地上的少年闻声睁开眼睛。一双如黑色玛瑙般美丽的眼睛,比雨后的天空更明净,更透彻,但却带着荒漠一般的死寂荒芜。少年虽满脸血污,可难掩五官的精致。他的面容融和了汉人和胡人的优点,线条既深刻又柔和,犹有稚气的脸上露着一股异样的沧桑。他虽然衣着破烂,躺在泥泞中,可神态高贵。
刚才的钱全给了那些乞丐,我扯了扯婉灵,她努了努嘴,我没拿钱。我只好取下了腕上的玉镯给了他,说道,你拿它去看病吧。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感激的神色,只是盯着我看。
夜雾渐渐笼罩,顾不得其他,我和婉灵匆忙往家赶。
婉灵说道,姐姐,那可是你十岁生日是父亲赐予你的,你一直视若珍宝,从未见你摘下它来。可你今日怎么给了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呢?
我道,它虽宝贵,可是比起一个人的性命,它算不得什么。
夜晚临睡,想起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可是我只记得那样好看的侧脸,上官宇暄,我在心里默默念道。
后来,我们渐渐熟络起来。他教我们骑马,给我们讲边关的趣事。我唤他上官大哥。
《诗经卫风》里云: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我总想起那袭紫衣,那双明亮的眼睛,想必我终生也无法将其忘怀。
(未完待续)
【这是很久之前写的旧文,后来弃了。现在还是很想把它写出一个结局的。所以发出来,努力更~】
【写了一些现代的故事,妖的故事,也想尝试一下宫廷的故事。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这个类型~其实我最想写的应该是武侠~豪情挥洒快意江湖~】
【这一篇初步计划是三万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hold住~友情提示,男主还没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