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小的时候,家乡的小河温婉可人,每到夏日就有许多如我一样的小屁孩泡在河里抓鱼摸虾回家打牙祭。
邻村世良家因为有全村唯一的一条小渔船就很受了些艳羡,人家不像我们这样用手去摸鱼,一网下去就是小半舱。
世良虽然初中没有读完但好在人还聪明,又生得浓眉大眼,身高也总有一米八几,尽管因为总在渔船上讨生活被晒得宛若非洲兄弟一般,却也是邻近几个村子的适龄姑娘们的首要目标。
但世良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他并不甘心一辈子打鱼,闲暇时候总捧着书看,幻想着再回去学校读书,也总爱写诗吟诗,自呼为乡村诗人。
但他爹早逝,几个姐妹又早已嫁出去,他作为长子就要供唯一的兄弟读书,于是只好收拾起想要做诗人的梦想每日辛苦打鱼供弟弟世全上学。
相信读过我那篇纪念海子的小文的朋友应该还记得世良的结局是自杀了吧,然而那是我“修饰”过了的。
到他小弟读完了高中,世良的年纪就不小了,他自己虽然表面上还是不在乎,但见着他的同龄人的孩子们一个个都会打酱油了心里总也不是滋味。
然而他虽然读了一肚子书却不善言辞,更要命的是见着姑娘就气结,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来。年龄已经没有优势了,又兼不会讨人欢喜,相亲路上虽然历经各样风雨,却最终还是一年年耽误了下来。
一转眼他小弟就到了要结婚的年龄了。这个叫世全的坏种口舌伶俐,不知道怎么的迷住了邻镇某村书记的女儿,而这女的舅舅又是我们本镇的副镇长。
于是他拿出全副心力击退了许多竞争者终于给那女的种下了一粒种子……没多久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那时候世良已经三十多了,具体多大我真不清楚。虽然我跟他弟是同学,但我也并不喜欢他,真的。
打了十几年鱼的世良早就没了当年的灵气,虽然他还坚持写诗,但所得到的却都是嘲笑,成家立业的执念又终日折磨,慢慢的居然就有些神智不清了,而且日渐严重,精神病医院来来回回好几次病情却仍旧反反复复不见起色。
但生活还要继续。
我仍旧记得那个秋日世全要我陪他采买上门提亲的彩礼,一路喜气洋洋春风得意的。
然而提了亲回来他却闷闷不乐了许多天,很长时间也不来找我打牌喝酒吹牛逼了,怪事。
但因为那时我并不常回老家,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过不多久就听说世良死掉了。
又过了些日子他小弟就结婚了。
大约几年后,才慢慢有小道消息传了出来,说是当年世全去提亲,女方提的条件是要他解决他哥的问题,人家的宝贝女儿可不想和一个疯子住在一起。
然而世全为要娶这女人已经倾全家之力刚修了新房,即使要把养育了自己十多年的亲哥哥扫地出门也没钱再给世良重修房子分家了。
世良已经日渐昏乱了,某夜忽然发了疯持刀冲进邻居家砍人,幸好没闹出人命来。
他打鱼多年的积蓄都交给他妈,老太太的私心是既然大儿子已经这样了,就好好把小儿子的婚事办好也算是传宗接代对祖宗有个交待,于是就不肯再送他去医院,只用一条铁链锁在偏房里了事。
谁料他发疯砍人的事情又传到世全丈人那里去了,就更不肯结这个亲了。世全上门几次他丈人就一个态度,不解决掉这事儿就不要拖累自己女儿。
据说世全他妈为这桩婚事不告吹,就亲手在盛给世良的饭里下了一包毒鼠强哄着他吃了,当晚就坏了他性命。
还有个说法是世全下了药,和他妈一起强逼着世良吃了个精光。
还有个说法是……
总之这个不入流的乡村诗人,世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去了另一个世界。
初听到这些时我冷汗直流,怎么都不相信居然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但后来这些传言却一点点坐实。
他妈大约是因为愧疚吧,没多久就死去了。
世全两口子,因为他老婆终日疑神疑鬼不肯住在家里,就搬去了镇上。
而世良,似乎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