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半个月前的一个深夜,50多岁的大姑姐,干了件与年龄和身份都反差极大的荒唐事——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拿被子包着她那半身不遂的七十老母,搁在我家门口就跑了。
那天晚上,恰好潘佳强替建材市场一老板去外地送货,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回来。
我是被潘佳强变了调的嚎叫声惊醒的:“妈,你怎么睡在这儿?!金莉,快起来,是谁把妈放这儿的?快叫救护车,快!我手机没电了……”
等我打完救护车电话下楼时,门口早已围了好几个人。他们都是旁边茶馆打通宵MJ的,听到潘佳强的喊声都争先恐后地跑了过来。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婆婆被一床薄薄的毯子包裹着,面色惨白,任凭潘佳强怎么喊怎么掐,都没有了知觉。
震惊、质疑瞬间将我包围。点开手机一看,离凌晨四点还差十五分钟。
照他们姐弟几个的约定,婆婆这个月应该是由大姑姐照顾的。为什么会在这三更半夜出现在我家门口,我还一无所知?
婆婆早在两年前就已半身不遂,肯定不是自己来的,是谁在什么时候把她送过来的?她为什么不出声叫我?
跟着爬上上救护车时,潘佳强大声叫道:“金莉,把我充电器带上!”
我不敢耽搁,连忙把他充电器揣进兜,骑上摩托车,跟着出了门。
关门时,我听到有人说:“都这年代了,还发生这样的事,这老太太的儿女也太次了点。”
那人特意把后边半句话的音量放低了不少,但还是被我听见了。
02
婆婆被送进抢救室后,潘佳强找到护士站将手机充上电。
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开机,此起彼伏的提示音,炸得旁边的护士都皱眉。
尔后,我就听到潘佳强使着劲在吼:“潘小婷,你怕是个猪脑子吧?晚上十一点多你将人送到门口,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大姑姐在那边不知嚷嚷了些什么,惹得潘佳强又是一顿吼:“要是妈这回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你自觉点,跟着去了算了。”
我见潘佳强把电话挂了,忙凑上前问:“真是她送过来的?为什么电话都不打一个?”
潘佳强没理我,眼睛瞄向了抢救室的方向。
我识趣地没再问。我从他的回避与沉默中,看出他对我,也是颇有微词的。
我暗忖,大姑姐选择在这个点将老人送过来,还特意不告诉我,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平时潘佳强没出车时,他的货车就停在屋前的大坪里。车不在,就说明潘佳强不在家。这一点大姑姐肯定心知肚明。
想到这儿,我不由打了个激灵:明知她弟不在家还这么干,那么她干这事,极有可能就是冲着我来的。
看清楚这点后,我心下反而坦然了许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我在潘家这20多年得来的最深刻的心得。
秉承仁至义尽的心理,我还是在心底默默祈祷,老人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03
幸好甚好,不到半小时,医生便出来说,婆婆只是晕了过去,已无性命之忧。
我偷偷地长吁了一口气。
天亮时分,潘佳强让我回家替老人拿两身换洗衣服,顺便买包成人纸尿裤送过来。
犹豫片刻后,我照做了。
然而,等我把东西送到医院时,他却告诉我,大姑姐和二姑姐上午都没时间过来,让我请一天假,照顾老人。
我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别说我今天要上班,就是不上班,我也不会照做的。这事我们已经开过会讨论过,也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了的。我希望你们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潘佳强神情中有些自知理亏的味儿,但还是试图让我改变主意:“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潘佳强,如果你妈今天这是个意外情况,出于人道主义,我或许还可以考虑一下你的要求。但是,你妈这事明显是别有用心之人打造出来的,我甚至已预想到她后边一定还会有别的动作。如果我妥协,只会让人觉得我软弱好欺负。”
“你总不至于让我一个大男人替她换纸尿裤擦身子吧?”
我:“你是她儿子,为什么不可以?再说了,家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实在不行的话,请护工吧!工资三姐弟均摊。”
说完这些后,我没再看潘佳强,自顾自往病房外走去。
上午十点多,潘佳强给我发来信息,说老太太因着凉引发了呼吸系统炎症,得在医院观察几天才能出院。
大姑姐的醉翁之意,直到当天晚上才崭露头角。
04
晚上后,我带着下班后做好的饭菜赶到医院,两个姑姐都在。
我若无其事地待潘佳强母子俩吃完饭,拿起饭盆去热水间,恰好遇见旁边床的家属在那打热水。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你两个姑姐都说你婆婆是被你拒之门外,才冻成这样的,可我还是有点不信。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比他们两个看起来都要面善。我猜对了吗?”
我朝她微微一笑:“谢谢您。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跟您说,也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做人做事,我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她又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后,没再吱声。
更可笑的事还在后边。
我洗完饭盆回到病房的时候,大姑姐故意清了两下嗓子,叫住我:“金莉,我们刚刚商量过了,妈这几天身边一直都不能缺人,佳强昨天晚上一整晚都没睡觉,下午也是我跟你二姑姐两个人在这里守着的,今天晚上你就在医院陪妈吧,明早我来接你的班!”
大姑姐说这话时,我眼角的余光看到,旁边两张床上的病友和家属,都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向了我。
我知道,为自己正名的时候到了。
“姐,我先不跟你追究妈这个月明明是由你照顾,昨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的事。单说照顾这一事,我们早就开过会达成了一致意见,不管什么时候,妈治病用的钱,由我们出,照顾由你和二姐负责,你也答应过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突然变卦。”
大姑姐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我戳中了要害,突然暴跳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识抬举,这不是正跟你商量着吗,你不懂人情世故不通情理也就罢了,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05
在潘家呆20多年了,我太了解他们这一家人。一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但凡逮着了一个软柿子,非把它捏成泥不可。
刚进家门的那几年,我就被他们虐得差点渣都不剩。所以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表现得越强硬,越对自己有利。
二姑见风向不对,立马想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姐,让金莉到这儿陪夜,着实不妥。别说妈这段时间本就该由你照顾,就是不该你管,我们当初也说好了,潘莉上班忙,没时间照顾的。我看,晚上还是你在这儿的好。”
这下,大姑姐彻底无语了。
走出医院大门时,我下意识抬头望向了天空。没想,透过医院住院部的两高楼间隙,我竟看到皓月当空。
我这才恍然记起,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这一发现让我的心情顿时好转起来。
回家的路上,我又把婆婆和姑姐们之前怎样对我的过往温习了一遍,确定:现在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不后悔,我也对得起任何人。
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女人,二次投胎成功了。
于我来说,无所谓成功或失败吧!因为在我看来,过怎样的生活,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我的观点是,这世界本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嫁谁都不是问题;如果自己无能,嫁得再好也没有意义。
就拿我来说吧,我跟潘佳强是打工的时候认识的。
对婆家的认知,是真正嫁入他们家之后才有的。也是那时候,我才察觉到,嫁人其实是嫁给了他和他的家庭、社会关系。
可这个时候已经迟了。
婚礼过后的第三天,我听见潘佳强躲在厕所里跟他姑姑打电话。大意是,想让他姑请我跟他两个人过去做客。
照他们当地的习俗,新娘子嫁过来后,由男方最亲近的亲戚接回家去做客。我们带点礼物和红包过去,他们加点礼物和红包回过来,以示吉利。
06
我听见潘佳强的姑姑在那边说,让她接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宗,就是以后他两个姐姐不能说三道四。
后来我才知道,像潘佳强家这样上边两个姐姐,下边一个弟弟的情况,照理应该是两个姑姐中的一个,接我们过去做客才对。
也就是说,两个姑姐明知道这是她们应该做的,却在装糊涂,原因大概就是我远嫁,她们觉得我对她们而言没有利用价值吧。
姑姑应该是特别了解她们,所以才让潘佳强先堵住她们的嘴。
我怀上大女儿后,两个姑姐逢人便说,一看我的肚子就知道是个闺女。话里话外变着花样地,秀她们的儿子。
后来,我在三年半时间之内,连生了两个女儿。她们更得意了,回娘家时走路的姿势中都透着炫耀与得意。
之后的数年间,我的俩女儿和她们的表哥们一起回公婆那儿过年过节时,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得等上边几个哥哥玩够了,吃剩了才轮得到她们。
小女儿五岁那年,潘佳强提出让我再生一个孩子,最初我没有答应。
后来,我见公婆动不动就骂他没有用,说他后继无人,赚再多的钱也没意思,他却无言以对,心里气不过,便答应了。
但是,再次怀孕到五个月时发生的一件事,直接把我跟这个家的矛盾推向了深渊。
五个月的孕肚已非常明显了,公婆和两个姑姐照样还是那个调调。一开口就说,看肚子的形状又是个闺女。
我不以为然,没理会他们。
让我万没想到的是,婆婆竟借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中医,替她看完病后,又顺便替我把了把脉。
之后不到两天,婆婆便端来了一碗药,说是那中医看我胎心有些不稳,特意开了点药。
被我以来历不明拒绝了。
07
为以防万一,我还是去医院做了次产检。让人意外的是,医生说孩子发育良好,根本就不存在胎心不稳的情况。
又过了几天,婆婆说一个远房亲戚送来了一些红薯糕,她看我喜吃,特意帮我留着。
单纯的我不疑有他,一口气吃下去多半。当天晚上的10点多钟,我便腹痛难忍,腥红的血液也从两腿间流了出来。
潘佳强急得六神无主,好半天后才想起拨打120电话。
那一次,我不仅失去了我的第三个孩子,还失去了作为女人重要标志之一的器官:子宫。
医生说,我一没摔二没动气,这产流得有点奇怪。
真相直到我出院后的第十天才大白。那天晚上,潘佳强跪在我面前跟我说,让我原谅他妈妈和两个姑姐,更不要与他离婚。
原来,那老中医是婆婆和两个姑姐商量好,特意请来替我把脉,辨识腹中胎儿性别的。得知又是个女孩后,婆婆先是端来了江湖传闻的堕胎药。
被我拒吃之后,又将那药兑在了红薯糕中,我这才中招。婆婆原本是想让我把第三个孩子打掉后,再生第四个。知道我肯定不同意,才出的阴招。
潘佳强痛哭流涕地说,他知道他妈妈这事做得有点过了,但那毕竟是他的亲妈,让我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去报警。
我心如刀绞,但还是咬着牙关答应了。前提条件是,以后不管是她的父亲还是母亲,都休想让我照顾一天。
就这样,20多年过去了,他们姐弟送走了公公,又迎来了婆婆的中风瘫痪,我一直牢记当年的遭遇,谨守“不照顾一天”的底线,直到大姑姐这次弄出这差点出人命的幺蛾子。
08
婆婆出院后,我从潘佳强嘴里得知,他大姐一直对我不照顾老人有意见,想以这样的方式逼我就范。
当天晚上,大姑姐是有打电话给潘佳强,但潘佳强因为手机快没电了没接。他想着,如果家里真有什么事,他大姐也会打电话给我的。
谁料,他大姐只给他发了几条微信后,把老人扔在门口就走了。
老太太也是信了大姑姐的挑唆后,果真老老实实地躺在门口,不叫不喊,到最后是叫不出也喊不出来了。
潘佳强当时正开车,压根儿就没看微信。最后手机关机,想看也看不了。
我听后哑然失笑。
有些人真是人不知自丑,马不知脸长。
20多年后的今天,我的俩女儿一个研究生在读,一个正准备考研,她们的那些表哥们,有的连大学的门都没进过,有的只读了大专,还有一个入赘到女方家当了上门女婿。
偏偏有些人还没看清楚形势,意图拿着那本可笑迂腐的老黄历来操控别人,真是不自量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