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绿茵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河水穿过村庄,岸边铺着青石板,村里妇人们坐在小马扎上一边洗衣洗菜一边聊着村里八卦,很是热闹。
直到一个消瘦老太太端着盆凑过来,身边妇人同时噤声,生怕惊扰了她。
老太太衣服没洗几下,直接扯开衣襟,露出干瘪胸部,那一对奶子像两张干饼贴在肋骨上,很难想象它们也有丰满诱人的过去。
村里年轻二流子路过,赶紧加快脚步,生怕被逮住,这个老虔婆仗着给几个爷爷都生了儿子,很是跋扈,说难听点,就是个好生养的鸡,谁家好老娘们给四五个男人生孩子。
“后生,你过来!”老太太斜眼瞅着年轻二流子,直接命令。
年轻二流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凑过去,挤出笑脸:“奶奶,你喊我?”
老太太操起盆子直接砸在他头上,“小畜生,大白天四处闲逛,不学好的东西!”
年轻二流子起身就跑,一口气冲到村里最大一户二层小楼前,喊着:“刘大叔,你妈犯病了,衣襟都扯开了。”
家里赶紧走出两小辈,一个往东周二爷爷家,一个往西李三爷爷家报信儿去了。
本村第一怪,孙老太太睡光棍,给三个老爷子下了四个崽,胎胎都是带把儿的,而且都聪明能干,四个同母异父的兄弟都赚了钱,可老太太归谁养活,就是个事,偏偏老太太谁也不跟,就挤在自己原配孙老二家,两个黄土埋半截的老人日日相对。
说起孙老二,那就说本村第二怪,吃喝嫖赌抽,样样不落,一辈子不干活,就靠给媳妇拉皮条过日子。脑袋顶上一片青草地,可他对媳妇,就一个字,好!
不好能过到现在吗?就孙老二,他随便一件事都够毁三观了。
不一会儿周守信和李大奎就带着媳妇儿赶到河边。
“娘,回吧,水凉!家里孩子多,谁搭一把手都不用您老。”周守信现在是村长,亲娘得孝顺,虽然名声差点。
“是啊,娘,我家翠枝给你洗吧!”李大奎推一把媳妇儿,翠枝赶紧凑上来接过盆子,麻利洗起来。
刘春德搀扶着年迈的孙老二过来了,“娘,孙叔来接您老回去了。”
孙老太太瞅了一眼原配和三个不同姓氏的儿子,问了一句:“小四怎么没来?”
刘春德赶紧解释:“春山去外省考察项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孙老太太拢上衣襟,挎着孙老二回家了。
三兄弟互相点个头,血缘里自带着亲切,就是这处境多少不光彩,也不能天天称兄道弟。
孙老太不管这个,大年初一四个儿子都得来孙家一起吃饭,要不她就敢光着身子满村跑。不管他们姓啥,到孙老太太这就是自己生的娃!
二
三十年前,长乐县外几十里地,山沟沟里有几间破瓦房,孙老二赌红了眼,拎起一把菜刀就要剁自己右手抵债,被几个混混拦住了,他们有更好的主意,还纷纷许诺事成了,要倒给孙老二一百块感谢费。
山沟沟里穷,人人算计着过日子,很少人半夜还点灯,但孙老二媳妇孙凤不一样,她是从县城里出来的,父亲据说是满清后裔,金贵着呢!
孙凤在乡亲面前一直自诩城里人,整天涂脂抹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要不是看上孙老二一副好皮囊,她根本不会嫁进农村,跟一群土里刨食的乡下人当邻居。
圆月当空,周凤坐在炕沿上,打算等孙老二回家给他热口饭,可左等右等,她实在困得厉害,干脆铺了被褥,关了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之前还念叨着:“这个冤家,黑天不回家,回头非让他给我端洗脚水!”
孙老二家灯灭了,几个混混摸黑缩在窗檐下,约莫着孙凤睡实了,其中胆子最大的周昌直接摸上了孙凤的炕。
孙老二体虚,那事鼓捣不了几下,可今天,竟像是吃了壮阳药,孙凤只觉得哪哪都舒畅,迷迷糊糊间迎合着,不时发出勾人的声音。这可给周昌稀罕坏了,趁孙凤入睡,他爬下炕出门改主意了。
“这娘们我要了,兄弟们我一人补二十块,你们找别人快活去。”周昌说完,另外几个混混不干了,听了半宿墙角,孙凤这婆娘给他们香迷糊了。
一时间僵持不下,角落里孙老二捏着拳头,红着眼睛。他孙老二拿媳妇儿顶债了!
僵持不下,还是周昌让步,这半年孙凤先轮给自己。
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塞给孙老二,拍拍他肩膀,“兄弟,下次还来耍钱,哥几个带着你!”
几个混混散了,孙老二在门外吹了半宿风,他冷静下来,王八事自己做下了,但这事必须瞒着孙凤,她那个性子知道了不能善罢甘休。
孙老二没进家门,反身去村里赤脚医生家要两包迷药,藏在家里酱缸底下。
“孙凤,那周昌总半夜去你家,是找老二商量啥秘密?村里人都说他俩没憋好屁!”一个大姨讪笑着问孙凤。
孙凤斜了一眼大姨,没吱声。
她回家后琢磨着不对,半夜家里来人咋不叫醒自己,再多,她也想不到。
一晃又过了半个月,孙老二端着老母鸡汤递给孙凤,叮嘱她早点喝了睡,他要出去办点事。
孙凤心疼自己男人,把鸡汤锁进柜里,等孙老二回来补补身子。
夜里,有人摸上炕,是孙凤熟悉的气息,一切顺了周昌心意。
只是一道惊雷划过夜空,孙凤眯着眼看清身上人居然不是孙老二。
女人尖叫声掩盖在雷声里,孙凤不知哪来的力气,掀翻身上人,半裸着冲出家门,被守在门口的孙老二一把抱回来。
孙老二跪在地上哀求妻子,一下一下抽自己嘴巴,“媳妇,我错了!”
孙凤颤抖着气愤着晕了过去。
“咋醒了,你不是下药了吗?”周昌一想到以后没这甜头就心烦。“下次再赌输可别找我要钱!”
孙老二沉着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天打雷,药轻了!周哥,你每个月给我一百,我媳妇儿就是你媳妇。”
“能行?”周昌一面欣喜一面瞧不起周老二,这个顶没用的男人。
孙老二又在开水里撒一把迷药,喂给孙凤。
第二天一大早,孙老二从灶间端出稀饭,端到炕上。“媳妇,昨晚你做啥梦了?喊可大声了。”
孙凤脑子懵懵,看孙老二一切如常,也怀疑昨晚是不是做梦。
孙凤一拍脑袋,想起橱柜里留给丈夫的鸡汤,顾不得头晕,让孙老二赶紧补补。
可能迷药喝多了,孙凤吃几口饭后又睡了过去。
孙老二端着那碗掺迷药的鸡汤坐在炕上嚎啕大哭,随着眼泪流下他最后那点良知也流走了。
赤脚医生的迷药终究没瞒住孙凤,因为周昌明目张胆住进孙老二家。
三
租妻这事以前吃不饱饭时有过,现在早就被视为糟粕,可穷乡僻壤,谁管这个!
孙凤眼神空洞躺在大炕上,孙老二小心翼翼给孙凤捏脚。
孙凤怀孕了,孩子是周昌的。
周家老人早早上门,带着补品,有一搭没一搭地瞄孙凤肚子,老头老太太就一个想法,自家混账有后了!
二老带来二百块钱,递给孙老二,说是答谢,要是孙凤生下带把儿的,再给三百。
周昌父母走后,孙老二谨小慎微地照顾孙凤,夫妻二人的婚姻名存实亡,在这个家里,周昌更像主人,跟孙凤上炕,被孙老二伺候吃喝。
孙凤临盆前,咬着牙地跟孙老二说:“这事,就这一回,以后咱俩好好过日子!”
孙凤生了个六斤大小子,周昌父母高兴坏了,按约定给孙老二三百块。
孙老二拿了钱和周昌两人又去耍钱,家里里里外外都靠周昌父母照顾。
孙凤抱着娃,这是自己的娃,她跟周昌父母商量:“叔、婶儿,孩子能不能喊我妈?”
周昌那个样子,估计也娶不上媳妇,孙子有娘是好事,就是面子上丢了大人。周老太太有点犹豫,但想着现状,捏鼻子认了。
孙凤奶着娃娃,教他儿歌,恍惚间,周昌父母想起,孙凤,还是个城里姑娘,读过书的。
两年后,奶娃娃长大了些,也断了奶,孙凤给取了大名周守信。周老太太心满意足抱着大孙儿回了自己家,逢节日还带孩子上门,探望亲娘。
周昌渐渐断了给孙老二钱,他是有儿子的人,还得为下一代考虑,当然这个下一代多亏孙老二。
孙老二蹉跎小半年,手里没钱,孙凤对他也没有好脸,干脆他又把孙凤顶给村里杀猪的老李家,换了五百块。
因为周守信伶俐,李家人觉得孙凤再生孩子错不了。
有些事一遍遍重演,孙凤麻木了,村里人都知道孙老二家租媳妇儿,私下里议论纷纷,说孙凤涂脂抹粉勾男人,说孙凤狐狸精转世不要脸。
一个晴天,孙凤拎着木盆去溪边洗衣服,几个大娘过来了,一同坐下聊起村里热闹事,话题转到孙凤身上,她们斜着眼睛看着孙凤,把难听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孙凤脑袋里的弦崩开了,她站起来,拉开衣襟,露出丰满白皙的胸部,问:“我好看吗?”
几个大娘没想到还有这出戏,这妮子疯了!
孙凤把盆扔在溪边,敞着衣服,见人就问:“我好看吗?”
孙老二赶来时孙凤已经问了大半个村子。
孙老二抱起孙凤,他也不好受,媳妇,被自己逼疯了。
春去冬来,孙凤的几个孩子长起来了,个个出息,就是对亲娘特别同情,觉得她不该和孙老二这种废物过日子。私底下更是争着想把娘接回自己家。
四
孙凤老了,乳房干瘪,张嘴就是教训人,说来可笑,孙凤对孙老二还有感情。
孙凤不疯的时候就让孙老二给自己捏脚,疯癫时就拎着板凳追打孙老二,孙老二是个人渣,但他不打媳妇,在偏远农村,这也是个美德。
孙凤离不开孙老二,她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回忆他们初遇。
那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孙凤举着伞,包里装着手抄本,她小心翼翼地想把书处理掉。
孙老二在县城里找了份扛包的力气活儿,正好雨天,他没事就在县城里转悠,两个年轻人相遇了。
孙凤一见孙老二就心生恋慕,古铜色皮肤,长相阳刚,五官大气又不失精致,这张脸就是孙凤心中的另一半。
孙凤穿着灰色长裙,背着绿书包,鬼使神差,孙凤把包里手抄本递给了孙老二。
孙老二识字不多,拿回去跟工友显摆,被领导一顿臭骂,直接停了他工作,当然,书也没收了!
“你赔我工作?”孙老二气红了脸。
“工作赔不了,我把自己赔给你吧!”孙凤微笑着,小脸红彤彤。
孙老二明白过来也开心得不得了,孙凤放弃中考,跟孙老二去了山沟沟。
她这一辈子都没想过,人,原来可以遭那么大罪还舍不得罪魁祸首。
改革开放,山沟沟里修了路,时常有大货车从村外呼啸而过,孙凤拄着拐,坐在村口。
她不光彩,她儿子们没一个是丈夫的,她是被出租的女人,跟妓女一样。
那一天,孙凤从里到外换了新衣,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她站在路边,等货车开过,猛地冲出来。
“一个疯子居然会自杀!”村里人茶余饭后都会感慨几句。
孙大奎揪着头发问:“哥,你说咱娘这些年是不是没疯,就是太生气没处撒!”
“不知道。”周守信往丧盆里扔一沓黄纸,人死道消,是是非非都过去了。
新的时代,那些糟粕迟早都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