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行李,站在机场候机,手里拿着机票,王里觉得整个人都是往下坠的。
一
八岁那年,王里离开父母独自来到县城读书,她不知道为什么父母会做这样的决定,她只知道从此以后放学不可能在成群结伴的玩儿了,她很难过。可她没有表现出一丁点难受,她使劲儿的噎着。那时候离开家住宿的同学多的是,王里每天要做的一件事儿就是吃午饭的时候坐在校门口正中央的栏杆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门底下的缝隙,希望看见熟悉中的脚步,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摩托车的喇叭每响一次,她的心就紧张一次,她在数,到底哪辆才是父亲搭乘的车。日子久了,光看门缝里的鞋子,听校门外的喇叭声,她就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父亲。那时候她才八岁。
二
小学毕业,十三岁到十六岁,她在县城里的初中住宿。十六岁到十八岁,她回到了家住。高一那年,她寄住在舅舅家里。或许因为有点血缘关系,王里把舅舅舅妈当做自己最尊重的人看待。清明节那天凌晨,舅舅叫醒她说开车带她去乡里挂清。舅妈走到床头对她说,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再来了。下晚自习回到家舅妈和陌生的阿姨坐在客厅,她走过去叫了声阿姨就回到房间,清楚的听见舅妈在说自己就是这种没礼貌的孩子。还是下晚自习回到家,舅妈便扯大嗓子说怎么这么大的味儿啊,好臭。可后来有一天,她才知道舅妈一直在向父母索取不少的钱。从那以后,回到家即使再饿,她也不吃一口饭,喝一口水,碰任何除了自己的东西。这些事儿父母都不知道,她谁也没告诉。父母问起来她也说还好,下晚自习不饿。过年回老家,父母给表弟表姐每人塞了很多压岁钱,可王里没得到舅舅舅妈的一分钱,她也不在乎。春季开学,她尝试着对父母说自己去住宿,父母问她原因,她只说想离学校近点儿,可最后还是没同意。她就这样度过了如同“噩梦”的半个高中,至少在那个时候是的。
三
高三那年,父母给王里一个人在外边租了一个房子,让她安心备考。每次放学上楼,她不敢回头看,回到家里把所有灯都开着,洗澡时大声放歌,睡觉时门锁的死死的。某天下晚自习回家,房间里很乱,她以为是父亲回来翻他的东西,第二天她打电话责怪父亲不注重自己的隐私。可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银行卡什么都没有了。她没告诉父亲,只是在那以后,她是跑着上楼梯。一个星期以后,春余放学回到家,发现门被撬开,屋子里一遍漆黑,她知道发生了什么,踱步在门边不敢进去,谁又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呢?但总不能一直在外面,她摸索着走到开关处打开了灯,电脑没了,相机也不见了。那时候她十八岁,一个人独立了十年。母亲还笑着对她说今年是你一个人在这里的第十年了。
四
十八岁之后,王里去复读了,她走上了艺术这条不归路。父母问她一个人去北京可以吗?她笑着说怎么不行了。于是一个人提着大几十斤的箱子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那是她第一次坐火车,二十六个小时左右。三趟北京行,来去六次,她越发的熟练,凌晨四点车站外吹着冷风等火车进站,肯德基坐满了人,她进不去。到了北京,提着箱子去赶地铁的日子也不计其数,只知道手掌心里被行李箱的杆磨的起水泡脱皮。她对北京从那以后好感度降低。
五
她坐在机场里,眼前回放着走过来的每一步,太戏剧化了。她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天才型选手,她就像小时候村子里的大黄。执拗过头。二姨说小时候不论父母如何打她,她绝不低头认错,即使跪下,她也不嘴软。脾气犟的要死。王里现在才知道,的确如此。北京冬天很冷,某个夜里父亲突然打电话问王里想不想回家了,不考了,她说了很多硬气的话,父亲最后对她说,你就是一个没良心的孩子。那一下,她没说任何话,直到电话挂断,她才发现脸上湿了一大片。第二天四点多起床赶火车,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和她聊长短。
六
去上大学了,她拿着机票,一个人走向检票口,一直有个声音叫她往里走……孤独而又深远,那时候她十九岁,她的未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