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做了十年发财梦的二舅

网络上有句话说得好:不是凭自己本事踏踏实实赚来的钱,最终都会亏出去。意思是,人不能拿偶然一两次的好运气当成自己真正的实力,从而建立起盲目自信,一旦遇到挫折,不仅不会从自身去发现问题,反而执拗的认为只是运气不好,继续等着天上掉馅饼下来,最后高不成低不就,没有实力却又陷入发财的美梦中,无法自拔。

这话,就像一句咒语,死死缠住了我的二舅,缠绕了他整整十年,至今仍未松脱。

1983年的秋天,风里已带了凉意,田埂上的草开始微微泛黄。十六岁的二舅站在村头老槐树下,望了一眼通往县城的土路尽头,最终回身,默默走进了外公那座青砖灰瓦的老屋。

外公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旱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想好了?”外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沙哑,“念书,还是接我的班?”

“接。”二舅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他低下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露出大脚趾的旧解放鞋,鞋尖沾着新鲜的泥点。就在昨天,中学校长还特意来家访,拍着二舅瘦削的肩膀,说他是块读书的好料子,可惜了。

外公到了退休年龄,那份在县城供销社当保管员的差事,这个公家认可的铁饭碗,按当时约定俗成的规矩,可以“传承”给子女。一个“接班”的名额,像一块沉甸甸的金砖,也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围墙。墙外,是二舅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的、书本里描绘的广阔天地;墙内,是县城供销社仓库里弥漫的陈旧货品气息,是每月准时到手的工资和粮票,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安稳。

二舅最终选择了墙内,他退了学,接过了外公递来的、磨得油光发亮的那串仓库钥匙,也接过了这个家对他“顶门立户”的全部期望。那串钥匙冰冷沉重,坠得他心口发闷。离家那天,他穿着浆洗得硬挺的蓝色新工装,走出很远,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村口那棵老槐树,树下仿佛还站着那个背着书包、对知识充满渴求的少年身影,身影在秋风中越来越淡,终于消散。

县城供销社的仓库巨大而幽深,空气里常年漂浮着布匹的粉尘、煤油的刺鼻和咸鱼干混杂的复杂气味。二舅是顶替的新人,也是顶小的学徒,被指派干最累最杂的活儿。清点堆成小山似的麻袋,搬运沉重的五金件,跟着老保管员在迷宫般的货架间穿梭、登记、码放。十六岁的少年,骨架尚未完全撑开,肩膀很快就被沉重的货箱压得红肿破皮,晚上躺在供销社集体宿舍窄小的木板床上,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汗水浸透的工装,洗了又洗,蓝颜色渐渐褪成了灰白。

但他有股子天生的韧劲儿和灵透,别人点货靠本子死记,他默默观察几天,竟自己琢磨出一套按区域、按品类快速归类的法子,心算又快又准。老保管员有一次故意考他,随口问仓库角落积压多年的几捆花布还有多少尺码,二舅竟脱口报出精确数字,连零头都不差。这本事很快在单位里传开,加上二舅生得挺拔,眉目周正,干活时那股专注认真、不惜力的劲头,让他在一群灰扑扑的同事里显得格外精神。

这劲头没白费,踏实、肯干、加上那份难得的灵光,二舅像一棵被压在石缝里的树苗,硬是寻着光,一点点向上拱。工作第四年,他被提拔为仓库保管小组长,手下管着几个人。又过了两年,单位改组,他竟被破格提拔为供销社后勤股副股长,成了整个系统里最年轻的管理人员。

消息传回村里,外公那张被岁月和旱烟熏得黑黄的脸,瞬间像被点亮了。他在家里最敞亮的堂屋摆了好几桌,请来远近亲戚和村里有头脸的人物。外公端着家里珍藏的散装烧酒,挨桌敬,嗓门洪亮,每一道深深的皱纹里都盛满了得意:“看看!看看我二小子!当初让他接班,没错吧?这就是眼光!稳稳当当,吃公家饭,比啥都强!”他拍着二舅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二舅微微晃了一下。

二舅被亲戚们簇拥着,在一片“有出息”、“光宗耀祖”的夸赞声中,脸上泛着红光,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一刻,仓库的灰尘、肩膀的酸痛、被书本遗忘的遗憾,似乎都在这满屋的酒气和赞誉里暂时消散了。脚下,仿佛真是一条铺着红毯的金光大道,笔直通向看得见的安稳未来。他感觉自己稳稳地站在了地上,端住了这沉甸甸的铁饭碗,也似乎端住了命运。

时间像个不紧不慢的匠人,用无形的刻刀,把八十年代的蓬勃生气和单一安稳,一点点雕琢成九十年代的喧嚣躁动与莫测变化。供销社那红火的景象,如同褪色的年画,渐渐蒙上了灰败的尘埃。货架上,原本需要抢购的紧俏商品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积压的滞销品,落满了无人问津的灰尘。县城里雨后春笋般冒出的小卖部、个体商店,像灵活的小鱼,把供销社这艘笨重的大船围在中间,啃噬着它仅存的活力。

二舅眉头间的“川”字纹路,在不知不觉中刻得深了。他坐在后勤股那张旧办公桌后,处理的文件越来越多地变成了“清仓”、“盘亏”、“人员优化”的通知。他依旧勤勉,试图用加倍的努力挽住下滑的趋势,但那股无形的、被称为“市场经济”的洪流,裹挟着整个时代轰然转向,个人的挣扎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2001年,那阵吹遍大江南北的“企业改制”劲风,终于带着刺骨的寒意,席卷了这座小县城,也毫不留情地吹到了二舅头上。供销社这艘船,彻底搁浅了。动员大会开了一次又一次,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最终方案下来:买断工龄,下岗分流。

二舅捏着那张薄薄的“工龄买断协议书”和一小沓远低于预期的“下岗安置费”,走出供销社那扇他进出过无数次的大门。阳光刺眼,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身后,那栋曾经象征安稳和荣耀的苏式红砖办公楼,在午后的光线里显得格外陈旧、颓败。大门上挂着的、字迹斑驳的“某某县供销合作社”木牌,在风中轻微晃动,发出“吱呀”的呻吟,像一个垂暮老人的叹息。他站在门口熟悉的台阶上,脚下像生了根,挪不动步子。十几年了,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缕气味,每一个清晨上班的铃声。他把自己最好的青春岁月都砌进了这堵墙里,如今,墙塌了。

二舅茫然地环顾四周,街道比记忆中拥挤了许多,店铺招牌五光十色,人声鼎沸,摩托车突突地冒着烟疾驰而过。这曾经熟悉的县城,此刻陌生得让他心慌。一种巨大的、无处着力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

铁饭碗?碎了。那曾经被外公引以为傲、也被他自己视为立身之本的“公家身份”,像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沓钱,纸币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点钱,能顶多久?三十多岁,上有日渐衰老的父母,下有刚上小学的女儿,妻子在街道小厂做工,收入微薄。千斤的重担,猝不及防地压在了他骤然空悬的肩膀上。

下岗后的日子,像一条被拖上岸的鱼,在干涸的岸上徒劳地挣扎。二舅开始了艰难的求职路。他翻出当年那份红头文件的任命书复印件,小心翼翼地夹在简历里。他走进一家家新开的公司、酒店、商场,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找回当年在供销社当股长时的气度。

“王股长?”一个私营小老板叼着烟,斜睨着他递过来的简历,目光扫过“副股长”的头衔,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供销社?哦,早黄摊子了吧?你这管理经验……管仓库?我们现在都用电脑系统管理了,要懂电脑的年轻人。”老板把简历随手丢在堆满杂物的办公桌上,像丢开一张废纸,“再说,您这年纪……我们招工要求三十岁以下,您这超了吧?”

电脑?二舅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时代甩下他时,连招呼都没打一个。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想说自己学东西快,想说自己能吃苦,但看着对方不耐烦挥动的手,终究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那串曾经象征着权力和安稳的仓库钥匙,此刻成了简历上最刺眼的“过去式”,一个与新时代格格不入的标签。

他又走进一家需要跑业务的贸易公司,经理是个四十出头、穿着时髦西装的男人,打量了他一番,语气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跑业务,要的是人脉,是关系网。王股长,你以前在供销社,那些老关系……现在还能用得上吗?现在做生意,可不是当年批个条子就能拿货那么简单了。”

人脉?关系?二舅脑子里闪过供销社那些老同事、老领导的面孔,他们大多和他一样,淹没在“下岗”的浪潮里,自身难保。曾经引以为傲的“公家人脉”,在汹涌的市场大潮面前,脆弱得像一张浸了水的薄纸。经理后面的话,他几乎没听清,只看到对方金丝眼镜后面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疏离和评估。他默默地收回简历,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经理隐约的抱怨:“唉,这些下岗的,观念跟不上,还总端着架子……”

一次次的碰壁,一次次的冷眼,像冰冷的雨水,反复冲刷着他仅存的体面和自尊。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脚步越来越沉。家,成了一个他既渴望回去又害怕面对的地方。妻子忧虑的目光,女儿懵懂地问“爸爸今天找到工作了吗?”,父母小心翼翼的探询,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生活的窘迫更是步步紧逼,女儿学校的学杂费、补习费,家里的柴米油盐,人情往来,每一笔开支都像一道催命符,那点买断工龄的钱,如同投进无底洞的石子,迅速地消耗着,水花越来越小。

高不成低不就过了好几年,期间二舅去送过货、跑过业务、工地打过零工、做过小本买卖,当初的身份像道枷锁,让二舅拉不下身份、沉不下心去踏踏实实做事。窘迫的日子里让二舅喜欢上了喝酒来消愁,日渐消瘦的身影尽显落寞与心酸。就在二舅感到四面楚歌、几乎要被生活的泥沼吞没时,一根意外的稻草抛了过来,是他初中时最要好的同学,李强。李强没考上高中,早早出来混社会,如今在县城周边做些不大不小的土石方工程,开着一辆半旧的丰田车,说话嗓门洪亮,带着一股江湖气。

一次同学小聚,几杯酒下肚,李强拍着二舅的肩膀,声音震得他耳膜嗡嗡响:“老王!老王啊!我的老同学!看你这样,兄弟我心里不得劲儿!”他喷着酒气,凑近二舅,“供销社那破地方,早该出来了!有啥意思?现在外面遍地是黄金!就看你有没有胆子弯腰去捡!”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手里刚拿到个小活儿,给邻县新修的一个小商品市场拉土方、垫地基。活儿不大,但油水还行。关键甲方管事的,是我一个远房表舅!就是缺个能主事儿、懂点账、会来事儿的兄弟帮我盯着现场,跟甲方沟通沟通。我看你就合适!供销社当过领导,场面人儿!怎么样?过来帮兄弟一把?”

二舅的心猛地一跳,拉土方?工程?这是他完全陌生的领域,但李强描绘的“油水还行”,像黑暗里骤然亮起的一点微光,强烈地吸引着他。看着李强脖子上粗大的金链子在灯光下晃眼,看着他手腕上那块亮闪闪的手表,再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旧夹克,二舅喉头滚动了一下。他需要钱,太需要了,窘迫的生活像无形的鞭子,抽得他喘不过气。这或许……是老天爷给的一条活路?

“我……我没干过这个,怕……”二舅犹豫着开口。

“怕啥?!”李强用力一挥手,打断他,“谁天生就会?有我呢!你脑子活络,供销社那么大一摊子都能管,这点小工程算个啥?再说了,甲方那边有我表舅罩着!你就负责把场面支棱起来,账目记清楚,跟工人搞好关系,该请甲方吃饭喝酒的时候你出面,把人家陪高兴了就行!嘴巴甜一点,烟酒勤一点,事儿就成了一半!就凭你老王这长相气质,供销社干部出身,往那儿一站,说话办事,那叫一个体面!比我这大老粗强多了!”

李强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二舅几乎枯竭的心田。供销社干部出身……体面……会说话办事……这些曾经在求职市场上被贬得一文不值的东西,此刻在李强的描述中,竟然成了稀缺的资源和成功的资本!二舅心里那点残存的骄傲和对“身份”的眷恋,被巧妙地激活了。他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一条可以绕开学历、绕开新知识、凭借自己“原有优势”就能闯出来的路。他端起酒杯,和李强重重一碰:“行!强子,我跟你干!”

接下来的几个月,二舅像换了个人,他拿出当年在供销社管理仓库的劲头,一头扎进了尘土飞扬的工地。他不懂挖掘机型号,不懂土方量计算,但他舍得跑腿,舍得放低身段,他记住李强表舅的喜好,知道他爱喝本地一种高度散酒,爱吃辣炒肥肠,便隔三差五揣上烟酒,去甲方办公室“汇报工作”,话里话外透着恭敬和亲近。他跟着李强,在烟雾缭绕的酒桌上,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敬酒的规矩和奉承的分寸。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说话不急不缓,带着点机关里特有的、令人难以反驳的“原则性”口吻,对付那些包工头和小工头,竟出奇地有效。工地上鸡毛蒜皮扯皮的事,他居然也能凭着“供销社干部”的余威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给摆平了七八分。

李强在背后运作关系、搞定核心环节,二舅在前台负责维系场面、处理具体事务和账目。两人配合,这小工程竟出奇地顺利,提前完工,甲方验收也爽快。结算那天,李强把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拍在二舅面前,咧着嘴笑:“老王!我的福将!拿着!这是你的!”

二舅打开信封,厚厚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那厚度和重量,是他过去在供销社当股长时一年的工资总和!他的手微微发抖,心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瞬间淹没了他。原来,钱可以来得这么快?原来,自己这套供销社锻炼出来的待人接物、管理协调的本事,在“江湖”上竟然如此值钱?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膨胀感,迅速在他心中滋生、蔓延。原来,离开那个破败的供销社,天地是如此广阔!原来,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只是过去被那个铁饭碗给框死了!

有了这次经验和机会,二舅跟李强之间合作愈发顺利,拿下了周边好几个项目,获利不少,人也变得精神和自信起来,大手一挥,买了一辆别克的新车。当他把车开回村里时,引起的轰动不亚于当年他当上副股长。邻居们围着锃亮的车身啧啧称奇,孩子们兴奋地摸来摸去。二舅摇下车窗,意气风发地跟人打招呼,脸上的笑容是下岗后从未有过的舒展和灿烂。

这辆新车,成了二舅新身份的象征。过年是他最风光的时刻,腊月里,他就开着擦得锃亮的别克,后备箱塞满烟酒礼品,衣锦还乡。从初一到十五,家里拜年的亲戚朋友络绎不绝。二舅穿着笔挺的呢子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红光满面地坐在堂屋主位,俨然成了家族的中心人物。

最让孩子们期待的,是二舅发压岁钱的“仪式”。他喜欢手里攥着厚厚一沓崭新的十元钞票(这在当时已是很大方),靠在太师椅上,笑呵呵地看着我们这群外甥、侄子涌进来磕头拜年。

“舅舅新年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我们扯着嗓子喊,生怕声音小了。

“哎!好!好小子!”二舅满意地应着,手指在钞票上利落地一捻,抽出一张,递给喊得最响亮、磕头最响的那个。拿到钱的孩子欢天喜地,没拿到的憋足了劲,下一轮喊得更卖力。整个堂屋充满了孩子们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拜年声和二舅爽朗的笑声。谁的声音最大、喊得最快、拜年词儿翻新得最勤,最后手里攥着的钞票肯定最厚。这成了每年春节家族里一道独特又有些许市侩的风景。

二舅享受着这种被簇拥、被需要、被仰望的感觉,这感觉,像醇酒,让他沉醉。那几年,他是风光的“王老板”,是亲戚眼中“有本事”、“发了财”的人物。每年过年回老家,他的日程排得比当股长时还满,东家请西家迎,酒局饭局应接不暇,家里常常是冷灶清锅,妻子只能无奈地看着他带着一身酒气,在深夜或凌晨才踉跄归来。

命运似乎格外垂青二舅,又或者,那只是悬崖边上一朵惑人的幻花。就在他开着别克,享受着“王老板”的荣光时,更大的诱惑,裹着致命的蜜糖,悄然降临。这一次,递来“馅饼”的,还是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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