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风的下午,我收治了这样一个老大爷,今年七十多岁,患有帕金森氏症10年,身体抖动得几乎不能走路,所有的生活都需要人来照顾。而陪伴他的是他的老伴,老太太岁数和老大爷相仿,但是却精神矍铄,衣服也穿的极为得体,举止优雅,尤其是那条水红色的丝巾,无论穿什么衣服都要搭配在一起,那样俏皮的颜色搭在她的肩头却丝毫没有违和感,每次查房的时候她都在老大爷的床边照顾,有时读报,有时戴着花镜打毛衣。我总是忍不住地观察她,不经意间会想,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很美,一定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吧?
依然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阳光慵懒地从窗户里铺洒下来,办公室里忙忙碌碌,人来人往,不同医生和不同病人之间的交谈都尽量压低声音,但是这样低频率的发声好似引起了共振,不停在我的耳边作响,吵得我无法思考,于是踱出办公室,深深地吸了一口混杂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转眼间却看到那个老大爷和老太太,老太太扶着颤颤巍巍的老爷爷去做治疗,看起来扶得很是吃力,因为我看到老太太扶着老爷爷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我赶紧走过去帮了一把,老太太立刻笑眯眯的一边谢我一边嗔怪老爷爷:“你这个老东西,倒着小碎步,唱戏的呀,还要人家医生帮忙的,好好走,不好好走不给你做好吃的了…”扶着老爷爷到床上,他还真是不轻呢,我脑子里立刻闪过十年间老太太这样照顾老爷爷的场景,真是不容易呀,我心里这样想着,抬眼碰上了老太太感谢的目光,这时我看见了她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被午后慵懒的阳光照得闪闪发光。
治疗到一半,老爷爷有些口渴,但却没有带来杯子,我赶紧找来一次性纸杯,倒来温开水,刚准备扶他喝水,老太太却递来一根粉红色的吸管。依然是笑眯眯的双眼,她说:“他身体抖动得厉害用吸管喝方便”。我看到她那个还未来得及拉上拉链的精致的包包里装了一大包粉红色的吸管…照顾老爷爷喝完水,我问老太太吸管为什么是粉红色的?老太太说:“他最喜欢我穿粉红色的衣服,他的视力也越来越不好了,颜色鲜艳一点也好辨认…”我忽然明白为什么老太太总是戴着那条水红色的丝巾了…一股暖流涌到心口,温热慢慢散开来蒙上了我的双眼。
医院向来都是不停演绎着生死的地方,它就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人性最真实的善恶美丑。病房像一方小小的影院,每天都不停上演着人间的喜怒哀乐。而医生是无权选择的观众,不论这故事演绎的是悲伤、感动、惊愕、惋惜,都只能是观众。我们看着别人的故事也不停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灵魂仿佛在一次次洗礼之后变得崇高,但再崇高的灵魂也无法藐视生命的存在,依然需要从鲜活的生命里汲取脉脉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