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系列,想说说旅行带给我的种种,虽然我现在已经很少有纯粹的旅行,也终于不再去追寻虚无的东西了。
让我有所感触的旅行,并不是看到美景或品尝到美食,是过程中的意外。
譬如从草原回到城市的路上,等不到返程的长途汽车,两个人暂时困在公车站旁尘土飞扬的小村镇里,逛完了附近唯一的一家杂货店,也吃完了生产厂家可疑的冰淇淋,累了就蹲在路边,在想也许今晚就要住在这里了。有那么几分钟,四周突然非常安静,静得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但就在几分钟后,脏兮兮的长途汽车仿佛从虚空中长出来一般停靠在路边。
之后很久想起这段旅行,我突然明白此行的意义,其实不过是在铺垫这样奇迹一般的几分钟。
我曾经离死亡很近的一次旅行是去四姑娘山。
那时候我们都是穷学生,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跟着当地的藏民导游上山,为了逃我现在也不知道多少钱的门票。快到中午的时候几个人终于到了雪山脚下的宿营地,扎下帐篷,做了简单的午饭吃完就没什么要做的事情了,大家各自散开拍照。我拍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跑去附近空无一人的营地去看,那里据说是日本游客的固定大本营。再转了一会儿,高原的阳光晒得两颊生疼,于是钻到暖和的帐篷里睡下午觉,高原反应造成的头疼,让我感觉脑袋里有个活着的东西要随时爆炸。到晚上的时候,我完全吃不下东西了。
夜里躺在睡袋中,虽然身上的衣服一件也没脱,但仍然烧得瑟瑟发抖,意识瞬间缩小瞬间膨胀,我变成了高原雪山下的怪物,却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怪物。
早晨醒来,导游摸了摸我的脑袋,很肯定地对我说,没事儿,跟着我走就行,一定能登顶的。
我确实登了顶,因为大姑娘雪山确实太容易爬了。
下山的时候我很兴奋,不断向下冲。在一条路的边缘,导游突然从身后喝止了我,别动!我僵在那里,回头看他。导游跑过来指了指我的前面,这时我才看清楚,旁边就是悬崖,但四处都被昨夜刚下的白雪覆盖了,悬崖的边沿几乎与四周的雪完全融为一体了——这在高烧后头脑尚处于混沌状态的我来说,是无从分辨的。导游说,再走一步你就摔死了!知道吗!
但这还没完。
等意识到自己出状况的时候是在下山之后,我走过一片红景天,突然两腿不听使唤,像醉酒的人一般两腿互拌,狼狈地摔倒在水沟边上。同行的伙伴过来搀扶我,发现我已经站不起来了,摸上我的额头,向另外几个人大叫说,我烧得厉害。
几乎是在半昏迷状态下被拖回营地,带队跟藏族导游商量了一下,又过来问我愿不愿意加钱雇一匹马载我下山。几乎都说不出话来的我,无力地轻微点了下头。
高原反应的痛苦,随着海拔的逐渐下降而消失,等我快回到平原的时候,感觉脑袋里的那个塞子突然被拔掉了一样,又可以自由地说话了!又可以进行计算和思考了!
之后又去了很多地方,也去了高原,没再有那么厉害的高原反应了。
但那次是我印象最深的旅行。我触摸到了自己的边界,体会到了意志的局限,知道有些时候人就是会无能为力,而且并不由自己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