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居住江南的我,有很多年没见过家乡的大雪了。我怀念北国千里冰封的辽阔,万里雪飘的苍茫。记忆中的大雪,在北风朔朔的日子里,是“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在冬暮将春的时候,雪昭示的春的讯息,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万物有灵且美,雨雪霏霏皆乡愁。雪花也是有翅膀的,她们飞起来,就像漫天飞舞的天使。
“悄无声息没寰宇,漫山遍野素裹肩”,雪落时候的宁静与动容,在黄昏十分悄然而至。鹅毛般的大雪从铅灰色的天空中落下,整个农场笼罩在一片苍茫中,像是斜斜密密地织了一张银色的毛毯子,挂在天地间。雪落在尖尖的房顶上、参差的瓦楞上、乱蓬蓬的草垛上、高低起伏田野里,裸漏干枯的树枝上、他们披上了银色的衣装,如碧玉、似琼瑶,分外妖娆美丽。大雪过后的人行道上,好像铺满了棉花糖,踩上去软绵绵的,若是掬起一捧放到嘴巴里,可能会有甜甜的味道吧。在烧得红旺旺的炉火旁,女人打着毛衣,男人卷起一支烟,他们望向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瑞雪兆丰年,对于农场的人来说,这是喜悦的雪,预示着来年丰收的兆头。
“下雪了,下雪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孩子,我们在雪中打雪仗、堆雪人,在大雪中奔跑,撒欢、打滚,笑得那么放肆,那么无忧无虑,笑声鼓舞了雪花,下得更起劲了。“啪”,一个雪球打到我们的头顶上,滑倒我们的脖子里,须臾,雪花化成了水渍,落在温热的肌肤上,冰凉凉的,可是哪里顾得上呢?我们在忙着制作雪球,准备发起一次次新的攻击。
记得小时候,有一年雪下得特别大,下了整整三天三夜,雪停以后,发现家里的房门都打不开了。花了一番功夫打开了房门,韩愈描述的“三日柴门拥不开,阶平庭满白皑皑”的景象眼前已然出现在眼前,大雪足有一尺厚,整个院子像是盖了几层厚重的棉花被。那时我10岁左右的光景吧,个子还不高,大雪没过我的腰了。我和小伙伴们在齐腰深的雪地里硬生生地开出一条道来,找到一块儿人迹罕至的地儿,先在四面挖出通道,然后在中央做了个雪房子,雪房子有门有窗还有院子,我们甚至能从雪房子的门洞钻来钻去。那一刻, 我们变成了白雪公主和小矮人,无意中闯入了一个雪的城堡,一个童话的世界。在那里,没有女巫和坏皇后,一切都是那么简单纯粹、友善祥和。
后来随着全球气候变暖,我再也没见过那么样的大雪。而我似乎离开故乡太久的时间,已经记不清了来时的路。然而,当时间的闸门被打开,那些记忆就如这片片雪花,纷纷扬扬,盈满了我的脑海和心田。
我的世界开始下雪了,而我又开始想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