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来到天光墟的第135天。
天光墟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唯一能记录数字的,是一本老得掉牙的挂历,上面印着艳丽的女人,还有12个小方块,方块里储存的,是时间。
每过一天,老挂历就会在自己身上打个圈。
每过一年,老挂历就会擦掉身上所有的圈。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我是在它擦掉圈的那一天来的,它只懒懒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接着低头,奋力擦去身上的红圈。而我,一路飘着,眼眶里还有没流干的眼泪,长长地飘了一地。
是的,天光墟也没有重力,所以眼前这双芭蕾舞鞋才能一直在空中跳来跳去。它好像在试图表演一场轻快而华丽的舞蹈,但是因为本身条件限制,它变得有点儿滑稽。
“嘿,小芭。”
我跟它打了个招呼,它瞪了我一眼,就继续跳了下去。
我路过了一片树叶,树叶上好像写了一行字,但它飘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喊它,它就乘着风不见了。
“……嘿,树叶。”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天光墟什么都没有,往前是黑暗,往后是空虚。
我蹲在角落里,有一卷纸巾滚了过来,拿自己擦了擦我的眼泪。我看了看它,它又一路往后滚,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那是个女孩子,长得很清秀,她飘过来,拍了拍我的背:“嘿,你别哭了,这里不是挺好的吗?”
“这里……哪里好?”我摇摇头,“我想回去,可是找不到路。如果我回不去,他该着急了。”
“天光墟埋葬的,都是人们不要的东西。”她笑起来,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他们都不要你了,你才会出现在这里。”
“不会的,他只是把我弄丢了。”我擦了擦眼泪,抓住她的衣袖,“你知道的吧,怎么出去,你一定知道的吧?”
我替他记得的那些,我一定要还给他。
我记得他第一次遇见那个女孩子,一眼沦陷。我记得他第一次与她约会,记得他手上捧着的玫瑰,带着露水。我记得他们结婚,婚礼上,他第一次落泪。
我记得他女儿出生,模样像极了他。记得他们争吵,和好,记得她为他做的每一顿早餐和夜宵。
我记得的,我要出去,我要找到他。
“你只是一段记忆,他想不起你,你回不去。”女孩子遗憾地摇摇头,“我坚守在这里很久了,我也曾以为自己能够出去,但是……没有人能够记起我了。”
“你只能在这里,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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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灯下,一个男人正低头写着什么。
他叹了口气,停笔,喃喃自语道:“父亲的阿兹海默症越来越严重了……今天去看他,竟然叫我‘微微’?这个名字有点熟,我却怎么也想不起了。”
远远地,在黑暗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孩子,与男人面容有些相像,笑起来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