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照常去菜市场买菜。在经过一个蔬菜摊时,习惯性的朝摆放菜蔬的案板瞥了几眼。几个破木板支起的简易架子上,一只半遮半掩的纸箱吸引了我的目光。
如果不太留意,那只淹没在大堆萝卜青菜中的纸箱子就像尘埃一样。
尽管眼睛近视,可露出纸箱的半截黑不溜秋的东西还是被眼睛捕捉到了。对于一个经常光顾菜市场的人来说,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摊主见我两眼放光似的盯着箱子,正欲开口,没想到我嘴皮子抢先一步。
“这箱子里装的是莲藕吧?”
摊主也睁大眼睛,惊奇地打量我。好似一件宝物,终于被识货的人给发现了。
“没错,莲藕,是没有洗过的。”
“这藕好,好。”
我连说了两个“好”字。
在西北,莲藕本来就少见,更何况装在纸箱子里的这些黑黢黢的家伙,摆在台面上不大引人注意。这与平日里菜市场见到的洗得白净的莲藕大相径庭。
摊主热情地掀开纸箱的盖子,亮出“宝物”任由我挑选。
这时,身旁一位大嫂也撂下了手中的西红柿,将脑袋凑了过来,她也对包裹黑泥的莲藕产生了好奇。
大嫂抓起一根莲藕“哎哟”了一声,像是被烫着一样。她是嫌弃莲藕的湿泥还是被吓着了?
看惯了白白胖胖的藕节,相信没有多少人喜欢脏兮兮的泥莲藕。
我随手拣了一根,将两端不起眼的小个儿藕掰了下来,将剩下的放回到了原处。
摊主见状低语道:“你真会挑呀。”
付完钱,将两小节黑黢黢的家伙儿拎在透明的塑料袋里招摇撞市,还真的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我心想,你们懂啥?选莲藕就要拣两端小的挑,熟不知这样的藕才嫩呢!
上次在菜市场遇见一个女人,她不停在一堆藕里翻捡,专挑长相粗大的藕节。一旁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建议她选两头的小藕。
这女人不仅没听我的话,还拿眼睛斜我,好像在说:我吃过的藕比你过得桥都多!
其实,对于怎样挑选莲藕,我母亲最有发言权。别看她是北方人,但从小倚着荷塘长大,可谓见惯了藕,也吃惯了藕。
也许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生长在西北的我,要比同龄孩子早几年认识莲藕。
记得小时候,母亲只要一去老家,回来的时候总不忘带一些莲藕,填补我们空虚的胃。
母亲对于老家屋后的半亩荷塘总是念念不忘:什么时候荷花开了,何时到了吃藕的季节,她心里都有数。只可惜常年生活在大西北,难得回几趟老家。
半亩荷塘,已经在母亲的念叨声中,在我幼小的心里扎下了根。荷塘的轮廓也时常出现在梦里。
只是随着时光推移,半亩荷塘的模样变得越来越模糊。尤其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回老家的脚步也变得缓慢了。
再后来,母亲很少提及那一片荷塘。因为半亩荷塘最终难逃干枯的厄运,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建筑物。
好在于记忆深处,儿时有那么一两次吃藕的经历,让我近距离品尝到了半亩荷塘莲藕的些许滋味。
那是母亲从老家几经辗转,带回来的几节莲藕,上面还存留着老家的味道。此外,它还引来了一段笑话。
那是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的一件真事。一次家里请几位农村人吃饭,几样简单不过的家常菜里多了一盘凉拌莲藕。
其中在座的一位老者用筷子夹了一片莲藕放在嘴里嚼完后问母亲,这洋芋片咋做的,脆生生的还好吃。
遂又从盘子里夹起一片莲藕一本正经地问道,这洋芋片为啥还要掏这么多眼儿?
那个年代,很多西北人没有亲眼见到过莲藕,尤其农村人,更是没有机会接触。他们错把莲藕当成了土豆,所以才闹出这样的笑话。
母亲最拿手的是凉拌莲藕。经过母亲的熏陶,我也学会了这道菜的做法。
眼下,市场上一年四季都能寻得到新鲜的莲藕。无论是原装的,还是加工过的,都可以用来凉拌,做法也简单易学。
将嫩藕洗净,轻轻刮去外层薄皮,用刀切成薄片。等锅里的水烧开之后,将切好的莲藕片入水焯3—5分钟。
焯好的莲藕防置大盘中,撒上姜末和干辣椒丝备用。然后在铁锅里放少许食用油,再往里撒一小撮干花椒粒。
待锅里的花椒粒完全变黑,将热油浇在姜末和干辣椒丝上。只听“刺啦”一声,一股混合着花椒味儿的清香扑鼻而来。
往盘里放入适量醋、生抽、香油和食用盐,用筷子搅拌均匀,一盘白嫩嫩、脆生生的开胃凉菜就算大功告成。
说实在的,趁年轻、牙口好,还想多吃几口凉拌莲藕。尤其以凉拌莲藕佐酒,不仅爽口,还解酒。
记得上一次吃藕是在一个月前。依然在母亲家里,一盘凉拌莲藕端上桌,我们都抡起筷子抢着吃,唯独母亲没怎么动筷。
满头银发的母亲喜欢看我们吃饭,看到我们吃得香她就满心欢喜。眼看一盘莲藕快要见底,只听她说,你们吃完了我喝盘底的汤。
我知道,这是姥姥曾经说的一句话。姥姥牙掉光后,嚼不动脆生生的莲藕,就喝几口盘底的调料汤。她说,喝口汤也能品到莲藕的味儿。
姥姥去世早,虽然我从未见过姥姥,但姥姥的话,通过母亲之口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想,半亩荷塘虽然不复存在,但有一种藕的味道将一直延续下去。那是母亲流传下来的味道,绵长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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