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是很羡慕江南水乡的,印象中的江南有随处可见的池塘,夏天可以游泳,可以钓鱼,孩子的乐趣往往相当简单,每当我在村东北的那个塘坝看着年龄大点的孩子游泳钓鱼的时候就万分的羡慕。
我比较笨,胆子也小,从来不敢下水游泳,也有可能是比较容易羞红脸,不敢像其他男孩子一样脱成赤条条的样子然后一个猛子扎进去,一通扑腾远离岸边。
又或许相传那里有水鬼,是那些淹死的人的冤魂不甘心的游荡在那里不肯散去,期望可以找一个替身好投胎,老人们教育后生小伙子的时候经常这样说,那里确实出过几次事故,但是总有人不信邪的扎进夏天的那股清凉去,然后带动更多的人,所以记忆里在那个地方总有气急的大人叫骂着自己的孩子赶紧滚回家,如果不听还会丢土块,当然,砸到是舍不得的。待到自家孩子上岸便会以残影般的速度冲上前去拎着耳朵拖回去,或者咬着牙一脚狠狠的踹在屁股上,然后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初中的时候喜欢去朋友家里做作业,借做作业之名几个人去挖蚯蚓,鱼饵属于不得不放弃的东西,自制的简陋钓鱼竿和鱼线,已经是几个人好几天省吃俭用一起集资买来的了,还有最便宜的鱼漂,相比之下蚯蚓的效率更高,鱼喜欢吃蚯蚓,但是它们只能在水里,所以我们把蚯蚓送过去给它吃,把蚯蚓穿膛破肚的穿在鱼钩上,分外的残忍,挣扎都是奢望的残忍,于是我们自我安慰到,一命抵一命吧,一定要钓上来一条,哪怕一条小鱼,小鱼傻,所以容易咬钩,大鱼一般都是有经验的,而且在比较深的地方,传言那里是水鬼的地方,即使有船也不敢撒网捞太多的鱼。
但是我们连小鱼也很少有钓到的机会,搂一把水草会偶尔的几次发现几个不幸的鱼苗。
于是周末就在满怀期待的日子里变成了蚯蚓的噩梦,池塘里鱼儿的开斋,以及周日晚上我痛苦不堪的赶作业几至哭泣。
村子后边有一条河,小时候以为那条河长长的,比整个村子绕一圈都长,在哪里经常能遇到外村的小孩子,那个时候宛如两国信使般的义正言辞,谁都说这条河是自己村里的,甚至有时候会有第三方凑过来,只不过他们的底气远远比不上正在激烈对峙的双方。
有时候谈判是在水里展开的,那时候的河水清澈,不急,而且有鱼,时常有蜻蜓点尾以彰显生气,往往是一般小孩子在水里嬉戏的时候另一方人赶来了,一个个猛的进去溅起水花,入了水之后双方便开始眼神不善,适合游泳的地方不少,但是绝佳的地方就那么几处,小小年纪的我们已经开始排外的试图霸占我们觉得是自己的不管好坏的东西,自顾自的给所有的东西下定义,然后指着说这是我的,我们村子的。
得益于人多,我众敌寡,所以我们鲜有失败的时候,以众击寡,以势逼人,有时候我们会想这也算是兵法的吧,然后几个人一拍大腿,嘿,还真特酿的是阿,于是一般人便开始大言不惭的指点江山,以河为楚河,对面自然是落败者,但是他们不够资格成为项羽,他们很少能推出霸王那般的领头人,而且会退缩。
有时候双方会爆发激烈的争吵,两方的人争到激烈处会上岸,岸上有我们的武器,无非是一些棍子之类的,或者柳树的杆儿,有的会捡起土块充作远程打击威慑力量,小河的宽度还不足以阻挡扔过来的打击,这个时候的小河是我们眼里的黄河长江,对面则是生死大敌。但是双方都尽量的保持克制,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双方人数差不多的时候,我们懂得能打方能谈,虚虚假假武力威慑的道理,很少有真正爆发冲突的。
现在想来一班脱得赤条条的半大小子手里拿着棍子,一手不时的挥舞一手指着对面高声大骂,说的最多的还是,这条河是我们村的,你们赶紧滚,或者有本事你过来阿之类的话。这样的场景是不是很童趣?
当然虽然打不起来但是最后总要有个结果,最后双方都会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少年被推选出来,光溜溜赤条条的站前来,站在两岸,身后同样是一班光溜溜赤条条但是眼神不善而又嚣张的小弟。
“德高望重”的少年很老成的,骄傲的,尽可能的挺起自己的胸脯以让自己显的更加威猛,然后往最前沿一站,两手叉着腰高声质问道:你是主事的?
对方回答是之后必然也会回问,毕竟事关双方气势,谁也不能弱了谁的名头:你呢?说话能代表你们这些人不?
我方“德高望重”之人则不屑而又威严的说道:你放心,能,就怕你们耍赖。
然后双方你来我往,小弟们在身后时不时起哄叫嚣着不服就打过去,让对面跪下叫爷爷之类的,双方基本都知道这会儿已经是打不起来了,所以叫嚣的能有多狠就多狠,当然我们也都知道不能侮辱性的攻击对方的女性亲属以及对方老大,一旦让对面老大觉得下不来台那就变成了不可避免,这个时候各自话事人再站出来压一压,装作很不容易的样子,然后对对面为难道:你看,这样不太好办。
这样的回合总要来来回回的经历几遍,我们都在这种氛围里觉得自己了不起出了很大的力维护了主权,如此的光辉,乐在其中,这些都是下来和其他小伙伴吹嘘的资本。
有段时间众人对蜻蜓起了兴趣,蜻蜓有真假蜻蜓之分,真蜻蜓自然是真蜻蜓,但是假蜻蜓我已经不晓得是什么物种了,总之比被唤为真蜻蜓的物种要小上许多。
半大小子们虽然没有发育完全,但是懂得使用美人计,把一只雌性蜻蜓用一根细细的绳子套在身体的关节上然后系在一根短木棍上,看到钟意的雄性蜻蜓便举起木棍追着过去,边跑边发出“格洛格洛”的奇怪音节,也不知道蜻蜓是否能够听的懂,但是他们总是有那么一两次成功的经验抓到一两只大蜻蜓的。但是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区分一直蜻蜓是公是母的,我只能羡慕着。
早先村里最少也有四处水塘,我们家后边有一大一小两个,再往东有个比较大点的,村子最东边是最大的那个,那个地方是有不少钓鱼者和冤魂的。
我家后面大一点的如今已被填平盖起了房子,完全看不出当时的蛙声一片,最后一次看到那里有条鱼还是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一条死鱼飘在上面,我一度想捞回家煮了吃,但是碍于不好意思,再偷偷出去时已经飘到了正中央,让我望而兴叹。小的水塘反而有很多大鱼,邻家的小孩儿曾今拉上一条三斤多重的鱼,以此来炫耀了好久,后来被某一家包席的饭店买了下来充作水库来养鱼。
某次路过看到很多大人在抓鱼很是羡慕,人们光着脚踩在水里,裤腿高高的卷起,一搅动便有大鱼跳了起来,那肥美的样子绝对是成了精的诱人,还有几条变异的红色的大肥鱼,岸上有人齐齐的摆了筐,抓住一条往上扔一条,不一会儿便是好几筐。一直抓了好几个小时,但是打那以后再也没能看到那里面能有鱼尾扫起的水花。
大伟是我们那班人里抓蜻蜓的好手,他有一只绝顶漂亮的雌蜻蜓,为什么说绝顶漂亮,因为他抓的蜻蜓最多,大家一起引蜻蜓的时候往往好几只蜻蜓围着转,我们羡慕也想拥有,但是美色只有一个。抓蜻蜓最好的地方就是村中最大的那个水塘那里,但是那里抓蜻蜓是绝对禁止的,抓蜻蜓需要奔跑,那里不适合奔跑,还有很多水草,盘根错节,很容易出事,所以大家都选择去村子后面的那条河,我们霸占宣示主权的地方有长长的小平坡,跑起来很轻松。
众人在水里嬉戏打闹,或者比赛憋气,或者比赛谁比狗游得快谁更像狗刨之类的种种天真。大人们很少有人来这里,水不深也不急还离得远,也懒得有人出来寻找。
大伟看见一只不错的蜻蜓,立马冲到岸上,拿着他的法宝便追了过去,衣服都顾不得穿,就那么光着屁股跑在岸边,大家说说笑笑的讨论着那只蜻蜓有多大,突然河堤上有人大喊:胖子,你妹妹来了。
好一句晴天霹雳,别看这伙人没有一个三年级以上的,但是意识和反应那都是相当迅速。话音刚落便听到扑通一声,是大伟扔了手中的控制着蜻蜓的小木杆然后一下子跳到了水里。
而这是大胖的妹妹也正好出现在了河堤上,看着水里的人捂着嘴直笑,水里的人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个脑袋,也呵呵的笑着,甚至有几个小娃娃还带点红晕,除了大伟紧张的时不时瞅瞅岸上,所有人都在盯着大胖的妹妹傻笑着,一时间安静如无物。
“妈叫你回家吃饭。”
“嗯嗯。”
平时嚣张无比,作为我们与邻村争夺主权冲的最猛的大胖突然化身为乖宝宝,不敢过多言语。
“快点阿,迟了爸就过来拎你了。担心着点吧你。”说完便转身走了。
众人依旧不敢站起来,转而看着河堤上的哨兵,直到哨兵说没事了之后才有重新喧嚣起来。
大胖骂骂咧咧的从水里跑出来,一边骂着哨兵玩忽职守发现通知的太晚,一边拿裤子擦着身子,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的上来,一家开饭其他人家也差不多了,总不能 再让人堵在水里一次吧。
不过可惜,这次突袭大胖的妹妹间接的解救了那只绝顶漂亮的雌蜻蜓,这让大伟郁闷了不短的时间。
那条河边有太多的记忆,虽然我不会游泳,但是我喜欢躺着河堤上的青草地上,有柳树遮荫,有流水配乐,有鸟儿啾啾,有微风拂过,我很迷醉这种安静,后来的小河鱼没有了,水变的更浅,也变的更绿了,不复当初,后来的少年们有了各种各样的玩具也鲜有兴趣来此地,于是这里成了我一个人的天堂,闭上眼睛,那些生命,那些少年呢?
都在风里水里了,飘忽而逝。